陈郁好似灵魂出窍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为自己暖手,听着她第一次责怪自己,非但不觉得伤心,反而有种隐秘的愉悦。
说来距离他进宫已有差不多两个月,但他和祝简意的亲密接触并不多。
而祝简意似乎也没有打算让他侍寝,陈郁自然是不会主动提起,更别说现在身份暴露,祝简意更是不会再与他有亲密举动。
出神之间,掌心柔软的触感离开了,让他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下,试图抓住温暖。
祝简意没有察觉异样,只以为自己太过唐突,为了缓解尴尬,把手炉塞到陈郁手里,“抱这个,更暖一点。”
随后与往常一样,捞起桌面上的话本,躺到贵妃榻上,翻了一页后发现剧情与上次看的不一样,再一看封面,崭新崭新的,好像是刚买回来不久。
陈郁余光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看见她沉迷在话本故事里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满满当当的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十几本话本,都是狱一刚从街上买回来的。
不知是因抱着手炉,还是因为屋里吹不到风,此时的陈郁只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蔓延至四肢,沉闷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屋外漫天飞雪,寒风凛冽,光秃秃地枝桠在空中瑟瑟发抖。
屋内暖意恒升,一人侧躺小榻,一人提笔习字,安静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祝简意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话本,下意识去找寻陈郁的身影,却见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狼毫,墨汁沾到了衣袖上也浑然不觉。
此时的他倒是带着几分稚嫩的孩子气,沉睡的眉眼温润而泽,膝上还抱着手炉,脸颊难得红扑扑的,侧枕在手臂上,嘴唇微嘟,睫毛又长又翘,像把小刷子,投下一层漂亮的剪影。
‘团子,陈郁好可爱。’
【长的确实不赖】
祝简意提步上前,想着把他抱去床上睡,视线不经意地落到桌面上,神色微愣。
宣纸上写满了她的名字。
在右下角还有一个仅用寥寥几笔画出来的小人儿,郝然就是刚才躺在小榻上的祝简意。
许是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陈郁立马惊醒,睁开眼眸时就见祝简意站在自己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被他压在手臂下的宣纸。
陈郁耳尖泛红,连忙伸手遮挡,又发觉此举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慌乱,“陛下,我”
这与直呼帝王名讳并无不同,都是犯大忌。
祝简意笑了笑,揉揉他的发顶,只字未提宣纸上的事,声音温柔,“困了就去床上睡,别着凉了。”
陈郁咬了咬下嘴唇,说不出心里是高兴还是伤心,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还是说真的能这么迁就包容自己。
有时候,没有得到过爱的人,在收到别人的善意,最先想到的是自己不配,也不敢去相信。
“陛下,边关战事如何?”问这话时,陈郁捏紧了指尖,内心有些忐忑。
祝简意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小反派性子敏感自卑,平日里生怕自己说错话,多数是祝简意询问他才会回答。
但也不会主动提起,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事。
“无大碍,我明日出征。”
陈郁愣住,“出、出征?”
祝简意眉眼含笑,点了点头,“敌国太嚣张了,我得去灭一灭他的威风。”
陈郁眸里倒映着她的缩影,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陛下,朝中还有武将的。”
祝简意唇角浅勾,“担心我?”
陈郁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
明明祝简意出征于他有利无弊,可他最先涌起的情绪是担心。
祝简意嘴角笑意渐浓,今天的小反派不太一样,愿意说实话了。
“没事,别担心,我会毫发无损的回来见你。”
那一瞬间,陈郁只觉得好似有一股细小的电流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思维短暂的停滞了几秒。
“早些睡吧。”祝简意捏了捏他的脸颊,这两个月终于把他养胖了一点,触感软绵绵的,像豆腐一样滑嫩。
揩了一把油的祝简意扔下这句话就跑了。
独留下陈郁愣在原地,神色呆滞,半响抬起手摸了摸刚才她触碰过的地方,指尖轻触,似乎上面还残留她的温度,胸腔内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
翌日,下了一夜的绵绵细雪终于在早朝结束后停了,天是雾白色的,朦朦胧胧,仿佛是一朵无边无际的薄云,占据了整片天空。
彼时,天色刚蒙蒙亮,空气中充斥着冷气寒意,宫殿灯火陆陆续续亮起。
“陛下,不和御贵君道别吗?”
“不了。”祝简意语气低缓,回头看了眼,仿佛能透过那座矗立的宫殿看见孱弱清俊的少年。
于琴眼里闪过意外之色,低头抱拳,神色恭敬,“陛下珍重。”
“护好他。”
留下这三个字后,祝简意便着一身轻便红装离开了。
于琴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良久良久,雪花飘落肩头,融化成水,浸湿了衣裳。
御驾亲征,文武百官自然是不同意,但祝简意去意已决,没有人能阻止她。
于琴脑海里还记得昨夜祝简意对她的叮嘱:照顾好御贵君,莫要让他受委屈。
无论全天下人对陈郁有多大争议,祝简意还是一如既往地纵容宠着他。
仅凭陈郁是祝姿之子,而祝简意依然容得下他,就这一点来看,便知祝简意对陈郁有多纵容。
“主子,陛下离京了。”
狱一向陈郁禀报时,陈郁刚起身准备为自己束上发带,平日披发,今日他想束发送她。
听见狱一的话,陈郁坐在铜镜前,捏着发带的指尖泛白,半响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沙哑的嗓音低缓,“知道了。”
看着一旁架子上的玉冠,陈郁神色恍惚,思绪回到那日出宫逛街时。
眼前女子抱着一堆玉色发冠,笑靥如花,“等你到弱冠之年,每天都戴一只不同的发冠,你长得极好,定然是很好看的。”
这般想着,陈郁指尖探到发冠上,缓缓抬起手,衣袖往下滑去,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皓腕。
狱一震住,“主子!您还未到弱冠之年!”
玉冠掉落在地。
陈郁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倒在了桌面上,眼神恍惚,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