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皇室有在佳节举办宴会的风俗规矩,寓意是与民同乐。只是不知道百姓看见皇家的宴会如此奢靡,是不是还能乐得出来。
这样的宴会,南月从来都是必到的。若是她推辞自己生病,父皇必然会遣人过来问,也会让御医来给她看病,甚至可能会亲自过来看望她。
与其那样折腾,不如直接过来参加。
一排宫女把配好的服饰衣裙端了上来,给南月一一过目。南月只简单地扫了一眼,就指了其中一套。她的衣裙和首饰没有不好看的,也没有配不上她身份的,随便选那一件都是好的。南月现在正是爱美的年纪,却没有心情在这么多件衣裙里,挑出一件来。像这样的宴会,她不会玩得高兴,而是会觉得毛骨悚然。
小宫女道:“殿下不穿前些日子,皇上送来的那一件衣裙吗?”
南月道:“这次是家宴,那一件衣裙太过隆重了些,不合时宜。”
小宫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在南月身边候着的还有一个看起来更为成熟的宫女,这个宫女抿唇笑了笑,说道:“公主殿下是长大了。”也知道低调了。
南月没有说话,她哪里是为了低调,她是觉得恶心。而且那一件衣服是决计都不能穿的,尤其不能在父皇面前穿。
南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被涂抹上脂粉,一根根金钗和珠饰被缀在了青丝云鬓上。明明最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在十二岁之前,她那时候多么自大肆意,觉得这皇宫之中没有能比过她,也没有人能让她感到畏惧退缩。
毕竟父皇是最宠爱她的不是吗?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一切都装扮好,两侧的宫女扶着她起身。公主的车驾早就在外面恭候多时了,南月慢慢走上车驾,在上面坐了下来。
她的宫殿是离父皇所在的寝宫最近的宫殿,金雕玉筑,也是最让嫔妃羡慕的宫殿。南月坐在车驾上,看着身后的宫殿和一簇簇花草,只觉得这么一处华美的宫殿,只是一处牢笼罢了,用来圈养懵懂无知、一派天真的金丝雀。
南月的双手合拢,轻轻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车辇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南月心情不佳,秀眉皱起,对一旁跟着宫女抬了抬下巴。宫女会意,上前去问了问,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道:“殿下,前面是太子的车辇,似乎没打算避让。”
按道理来说,公主是应该避让着太子的车辇的。断没有让太子避让公主车辇的道理,除非这一位公主是皇上的妹妹,是太子的长辈。然而南月太过受宠,北梁帝近些年也没有宠爱的嫔妃,不管是怕麻烦还是为了讨好南月,后宫里的这些妃嫔皇子都会给她让路。
南月皱了皱眉,想起了自己这位兄长。她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她这位太子皇兄萧北景却丝毫不得父皇的宠爱。因为其母的关系,他不仅不得父皇喜爱,还被牵连,一直被幽禁于东宫之中。父皇几次欲废了他,却因为北梁皇室中没有拿得出手的皇子,又加上大臣们吵着要立嫡立长,才没有废掉他。
但不管是谁来看,都觉得他的太子之位做不长久了。而他自己又不争气,每日里唯唯诺诺,见到父皇又说不出几句话来,像是怕极了父皇。堂堂一个男人,最出名的居然是他的容貌,何其荒唐。谁都知道北梁太子萧北景,继承了其母的美貌,生了一张极好的脸,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皇宫里的嫔妃都想尽办法想要再为北梁帝生下一个儿子,说不定就是以后的太子了。
南月正想着,旁边的小宫女问道:“可要过去让太子让路?”
本来就该是她让路的,以前别人给她让了,她也就受着了。但萧北景不让,她让就是了。南月吩咐道:“往后退退,给太子皇兄让路。”
小宫女有些不忿,但也没有任何犹豫地依言下去传话。
在布满花草灌木的另一侧,属于太子的车辇上,身穿常服的萧北景用冷淡的目光扫过对面的车驾。没过多久,车辇忽然动了,萧北景挑了挑眉。
燕轩过来低声道:“主上,南月公主避让了。”
萧北景薄唇勾了勾,尚且稚嫩的面容上显露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冷厉与成熟,他道:“她倒是比她那位母亲有脑子。”
燕轩跟在车辇旁往前走,没敢接话。
南月和萧北景的车辇正好是在一条岔路口遇上的,南月让人往后退了退,自己安静地坐在车辇上等着。另一架车辇从另一条路上走过来,用的是太子的仪仗,车盖下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生的极好的一副眉眼。
南月也见过许多容貌出挑的北梁公子,单论容貌,都是远远不及萧北景的。南唐的那位誉满天下的太子也有画像传出来,单看容貌,似也有些不及。
人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很宽容。
南月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同情自己这位太子皇兄,想一想自己也是没什么资格去同情萧北景,他们两个同病相怜还差不多。她这样想着,冷不丁对上不远处车辇中少年深若寒潭一般的眼眸,心中骤然一惊,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抚摸上了她的后颈,让她动弹不得,又觉得寒冷至极。
少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嘲讽,很快就偏移开视线,兴致缺缺地看着路边的花草。这时候再看他,他又变回了那个平时懦弱到不敢说话的少年。
直到车辇重新开始行进,南月才从寒意中挣脱出来。她有些失神,她很少见到萧北景,这位太子皇兄不怎么在皇宫中出现,大多数都是在他的东宫待着,父皇也没请过太傅正经地教导他。太子身份应有的一切,他都是没有的。这一两年,他才东宫出来,有资格接触朝廷的事务。
一直没有太傅教导,甚至于整个童年都被幽禁于东宫的他当然不可能听懂朝廷上的那些事务。故而就连支持他的那些大臣,都觉得他是个扶不起来的。
然而刚刚让南月觉得心惊的那一眼,绝不应该是一个让朝臣和北梁帝都觉得是不可造之才的少年应该有的。
南月扶着车辇上精心雕刻的木质扶手,一路上都有些失魂落魄。本来这次宴会就能见到北梁帝,她就觉得心烦意乱。路上遇到了萧北景,她竟然都忘了宴会上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