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竟然来到了雁城,还出现在新夏的宫宴上。
楚惜颜眼神微暗,借着喝酒的姿势遮挡住自己晦暗的神色。她再把酒杯放下时,素衣已经收回了望向高台上女帝的目光,含着温润笑意的双眼与楚惜颜对视着。
他拿起酒杯向楚惜颜敬酒,然后一口饮尽,扯出一个邪气的笑容,与他眼中的温润截然相反。
而他此刻的气质和神色,和他在梅贵嫔宫中时没有丝毫的相同,就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楚惜颜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重新低下头遮挡住了面容。
素衣坐的位置是世家子弟的位置,有资格坐在那里的都是嫡长子之类的身份,是世家未来的继承人。
楚惜颜扫了一眼,发现方寒也坐在其中。这样看来,素衣很可能是新夏的世家子弟。他跑到梅贵嫔身边,也可能是夏婉瑜的命令,任务失败,被她发现了身份,也就回来了。
楚惜颜将事情从头到尾串联了一遍,有觉得有衔接不上的地方。
殿内丝竹笙箫阵阵,低声的谈话根本传不到别人的耳朵里。楚惜颜侧过身子,问书墨:“方寒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书墨来之前也记了一些新夏的官员,对方寒也有几分了解,只是这几分了解都止于表面上。
“方寒出身于邵江一带的世家,方家与夏家一向交情不错,在吴越朝中的时候也互相多有照拂。方寒在新夏叛出吴越之后,也跟着来了新夏,但并不受重用。”
“直到夏婉瑜……女帝和夏承志争斗的时候,他才得以崭露头角,他对女帝有拥立之功。”方寒的事迹大抵如此,书墨又想了想补充道:“有传言说,他和夏良玉不和。”
面对临时的询问,能回答得如此详细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单单靠着这种谁都能知道的东西,没办法推断出方寒的目的。
更关键的是,方寒应该是与萧北景相识的,或者他可能是萧北景手中的一颗棋子。但是书墨看到的资料里却未曾提过一句。
淡青色的酒杯压在唇边,几滴酒液染湿了淡红色的唇,微浅的唇色立刻多了几分鲜艳。楚惜颜凤眸清冷,嗓音镇静清冽:“这个人没那么简单,回去往下查,我要知道更多的东西。”
“他和夏家、夏良玉的关系,绝没有那么简单。”
书墨应道:“是。”
殿内的舞女在水袖飞舞之中款款退场,笙箫的声音也停歇下来。大殿之内有了短暂的寂静,有新夏的官员站起来敬酒,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语,最后以新夏千秋万代做结尾。
夏婉瑜冰冷的面容依旧,只是抬手拿起酒杯象征性地饮了一口酒。
下面的官员立刻配合地举杯,恭贺新夏千秋万代。
夏婉瑜用酒杯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唇角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笑。
她的目光扫过整座大殿,毫不意外地看见笑容懒散的萧北景,沉静如水的楚惜颜,还有一直保持着淡漠神色的邹君浩。
她忽然想到,他似乎从来没有变换过神色。这世间,似乎就没有值得他动容的事情。
今天一早被她随手放在案头的茶叶,如鲠在喉般地压在夏婉瑜的心头。
她千方百计送出去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人送回来了,还不是邹君浩亲自送还的而是打发了他身边的小书童送回来的。
夏婉瑜的眼神更冷了,她放下酒杯,力道微重。
本来不大的声音,却让整座大殿立时肃静下来。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夏婉瑜像是随口一句:“刚刚这歌舞如何?”
她开了口,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不管刚刚的歌舞如何,下面的官员回的都是夸赞之语。
夏婉瑜摆摆手,让刚刚回话的一个官员坐下,眸光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
“邹先生觉得如何?”
邹君浩一直没有抬头,也没有喝酒,从头到尾都没有融入这场宫宴。
他抬起头,浅眸淡漠如薄雾,明明是坐在宫宴的席位上,却仿佛是负手立在俗世之外,因为夏婉瑜的问话才将他拉入了俗世之中。
他当然没有看刚刚的歌舞,甚至连刚刚奏了什么曲子,他都没有听。
夏婉瑜盯着他,描绘着金色牡丹的指甲轻掠过雪白的脸颊,她在等着他回答。
邹君浩却没有看她,只是用淡漠的语气道:“新夏的歌舞又南地的风情,又不失北地的气韵,瑰丽非凡。”
这是一个怎么也挑不出错的答案。因为凡是提起邵江一带的舞女时,都会提到:邵江的歌舞取了南北两地的优点,瑰丽中有着豪放。
夏婉瑜却哦了一声,疑惑道:“可刚刚她们跳的不是新夏的舞蹈,而是北地的舞蹈。”
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北地的舞蹈?明明不是啊,女帝是看错了吧。
夏婉瑜眸中暗藏着薄凉的冷意,从下面的官员身上一个个滑过去。然后随口道:“赵卿。”
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站起来:“皇上。”
夏婉瑜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道:“邹先生说刚刚的歌舞是新夏的歌舞,朕看着却是新夏的歌舞。赵卿久居邵江一带,不如你来说说刚刚的歌舞可是新夏的歌舞?”
被唤作赵卿的中年男子正欲委婉地指出来刚刚那是新夏的舞蹈,却在脱口而出之前猛然顿悟。他余光瞥见夏婉瑜眼梢的那一抹冷色,慌忙改口道:“正是北地的歌舞,刚刚许是邹先生看错了。”
夏婉瑜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有点起了一个官员,依旧问他,刚刚的歌舞可是新夏的歌舞。
一连四五位官员都连连摇头,都说刚刚的歌舞是北地的歌舞。连方寒都被夏婉瑜叫了起来,他笑眯眯地行礼道:“刚刚分明就是北地的歌舞,那曲子的风情正是北地的。”
夏良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心开口,却抿唇忍了下去。
夏婉瑜这才重新看向邹君浩:“邹公子,他们都说这是北地的歌舞。”
邹君浩平视着前方,不甚在意地开口:“既然新夏帝觉得这是北地的舞蹈,那便是北地的舞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