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之后，盯着楚惜颜问道：“你们是北梁人吗？”
他往城门那边看了一眼，事实上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往那边儿望了一眼：“我之前听到很多人在街上过的声音，还有武器的声音，城门破了吧？”
他语气带着一丝无措的茫然，一个无依无靠的乞儿在这种时候的无措可想而知。
楚惜颜心中叹息，轻声答道：“是的，城破了。”
谁料顾语嘟囔道：“早知道它会破，虞城都没了，谁还会来管江城……”
楚惜颜问他：“早知道江城会破，你怎么不跑？”
顾语扯出一个十分不符合他年龄的嘲讽笑容：“往哪儿跑？江城还能讨到口吃的，去胶州那边儿，连树皮都啃不上。都城那边过不去，他们不会让我们这些乞丐难民过去的。”
楚惜颜一怔，看来他之前说的同父母投奔亲戚，不只是为了投奔亲戚，应该是胶州那边闹了饥荒，不得已才过来江城。
说是投奔亲戚，这亲戚怕是也是关系很远的亲戚，可能早就不在江城了，顾语寻不到也是正常。
萧北景这时候突然插话问道：“‘他们’是指谁？”
顾语讥讽道：“当然是沿途的那些官员，青天大老爷喽。”
他毕竟年纪还小，藏不住真实的情绪，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藏，他气愤道：“当初在胶州的时候，难民成群，他们就把我们往边境赶。”
萧北景垂眸，神色不变：“朝廷没派人赈灾吗？”
“什么赈灾？”顾语看似满不在乎地道，“胶州那种地方，天高皇帝远，没有人会管的。”
萧北景与楚惜颜对视了一眼，他神色漠然，扯了扯唇角，仿佛在说西陵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固守的。
楚惜颜轻轻合了合眸，站起来，问顾语：“你吃饭了吗？”
顾语的肚子十分适时地响了一声，他也不觉得羞赧，舔了舔嘴唇，眼睛亮亮的：“你问的我都答了，我能吃肉吗？”
楚惜颜看他这副模样，心中的压抑散了些，笑道：“能的。”
顾语的眼睛变得更亮了，他咽了咽口水，乖乖跟在楚惜颜身后。
萧北景冷冷扫了他一眼，问楚惜颜：“你要带着他？”
语气十分嫌弃。
顾语往楚惜颜身后缩了缩，怯懦地看了看萧北景。
萧北景的眸光更冷了，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装模作样了。
楚惜颜道：“别吓他了，问了这么多，请他吃顿饭还是应该的。”
萧北景没再理顾语，只淡淡道：“他装的。”他只是看上去害怕，实则大胆极了。刚开始还有些紧张，见楚惜颜打算问他话，意识到他有用处之后立刻就放松了。现在觉得楚惜颜好说话，便往她身后躲，还敢提要求。
楚惜颜也看得出来，只是顾语毕竟是个孩子，这些小聪明看起来还有些讨喜。她哄萧北景：“还是个孩子。”
萧北景没说话，再说下去好像是他非得和个孩子计较一般。
楚惜颜的衣服上还带着两只黑漆漆的小手印，顾语就更不说了，整个人都和在泥里打了一个滚，然后又去灶膛里转了一圈一样，整个人没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于是吃饭的事情推后，楚惜颜带着顾语起洗澡换衣服。
江城的富户逃了一大半，无人的宅院就留在这里。楚惜颜直接挑了一个无人的宅院进去换衣服，顺便将顾语扔进浴桶里让他洗了个澡。
过了许久顾语才洗了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儿翻到一套衣服，不太合身，但是也比他之前那身脏衣服好得多。
楚惜颜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听见声音望过去，诧异地扬眉。
没想到出来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孩，眉眼精致，一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萧北景也有些惊讶，他道：“没想到洗出来还能看。”
顾语盯着他们的目光，难得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脸，但他很快就顾不上羞涩了。
他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楚惜颜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菜，如顾语所愿，大部分都是肉菜，色香味俱全，让人口水直流。
就算是他没成为乞儿之前，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他把持不住地望着那桌饭菜，只觉得口中津液直流。他没有立刻扑过去，而是先用眼神询问楚惜颜。
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楚惜颜道：“过来吃吧。”
顾语立刻小跑过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楚惜颜托着腮看着他，道：“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嗯……唔……”顾语努力将口中的肉咽下去，含糊的声音就算是答应了，来不及说话就去够另一块。
楚惜颜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现在没心情理别人说的话。她转头对萧北景道：“没想到你还做菜啊。”
她本来打算直接去酒楼打包些东西给顾语带回来的，结果因为城门刚破的原因，酒楼里面空无一人，连后厨都没人了。
倒是留下了一厨房的食材，楚惜颜对着一堆食材发愣。其他的酒楼这时候应该也没有人，她又不会做菜，只能惋惜道：“要是燕轩在就好了。”
燕轩不知道被萧北景派去干什么了，这几日没跟在他身边。
萧北景站在她身边，打量着这一堆食材，闻言问道：“会生火吗？”
“会啊……”楚惜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会做菜？”
萧北景已经开始着手收拾食材，他微微皱眉，明显不太耐烦处理这些东西。
楚惜颜要帮他处理，被他赶去烧火了。
在江城的一家酒楼里，北梁太子荣升为雅厨，而太子妃殿下荣升为……烧火丫头。
能吃到他们两个亲手做的饭菜，顾语大概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
萧北景一边做，一边道：“你居然不会做菜。”
楚惜颜被烟呛了一下，幽怨地抬头：“我好歹也是个公主，不会做饭怎么了？”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正常的吧，倒是萧北景会做菜出乎她意料。
萧北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流畅，他道：“你不是经常一个人独行在外？”
楚惜颜想了想，答道：“独行也不一定要做菜啊，我会烤兔子算吗？偶尔也烤些别的……”总之她是没摸过炊具的，连烧火都是当时行军的时候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