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在碎石子铺成的宫道上,偶有颠簸。楚惜颜想了想,又重新掀开了帘子:“先不要回晋和殿,去甘露殿。”
甘露殿是陈妃的宫殿,她入宫以来就住在甘露殿。开始她是陈美人,住的是偏殿,后来她被封为陈嫔,就住进了主殿。直到她被封为陈妃,也没有搬出甘露殿。
楚惜颜鲜少在皇宫走动,甘露殿守门的宫人不认识她。
楚惜颜没换宫装,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品阶,行了礼后就面面相觑。
书墨上前一步温声道:“麻烦通报一声,云清公主来拜访陈妃娘娘。”
甘露殿内。
陈妃听见通报,神色十分诧异:“她怎么过来了。”沉吟过后,她道:“请云清公主进来吧。”
楚惜颜随着宫人走进来,陈妃笑吟吟地道:“云清怎么想起过来本宫这里?”
楚惜颜微微一笑:“很久没见陈妃娘娘了,甚为想念。几日不见,娘娘越发地姿容动人了。”
这都是寒暄的客套话,陈妃也知道,楚惜颜会来甘露殿必有事情。
陈妃掩唇笑道:“云清真是会说话,本宫有不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家,哪儿会越来越漂亮。快给云清公主奉茶。”
“云清说得可是真心话。”
寒暄过后,就该说正事了。楚惜颜道:“我听说,张贵妃有心给云萱和云蓉招驸马?”
“是有这个意思。”陈妃道,“不过本宫听说云清似乎和薛元正是相识的?皇上上次还来问本宫,本宫倒是觉得,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就好。”
陈妃用了个含蓄的词形容楚惜颜和薛元正的关系,又委婉地表示自己是替楚惜颜说了话的。
不管她为什么会替楚惜颜说话,楚惜颜都要承这个情。
“确实是相识的。”楚惜颜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所以还要麻烦娘娘在父皇面前多说几句话。”
陈妃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多为你说几句话的。”几句话的事,能让张贵妃不顺心,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另一事想拜托娘娘。”楚惜颜接着道,“娘娘掌管中宫,还请娘娘多照顾一下云蓉。作为交换,云清有个秘密可以告诉娘娘。”
宫女将茶端上来,陈妃拿起茶碗,打开碗盖,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哦?不知道云清说得是什么秘密?”
“关于七年前的那件事。”楚惜颜缓声道。
陈妃都手一颤,碗盖与茶碗碰触清脆的一声,平静的茶水泛起波澜。
她缓缓将茶杯放下,肃容道:“那件事可是不能提的。”
楚惜颜不可置否:“这要看怎么提,娘娘是聪明人,不用云清教的。”
陈妃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本宫有只耳环好像掉在外面了,你们出去找找。”
除了她身边的大宫女,所有的宫人都应声退了出去。
“云蓉是个乖巧听话的,本宫当然乐意照顾她。”陈妃看向楚惜颜,“现在云清可以说说那个秘密了。”
楚惜颜道:“七年前是张贵妃下的手。”
陈妃毫不惊讶,只是叹息道:“果然是她……”
如今南唐后宫里最受宠的是张贵妃,余下便是陈皇后和陈妃了。但是在七年前,还有一位娴妃娘娘十分受宠,现在的张贵妃也是望尘莫及的。
娴妃十分得南唐帝的喜爱,她在的那段时间里,除了初一十五必须去长秋宫的日子,南唐帝都是留在她宫里。
宫中又宫中的规矩,后宫里这些嫔妃无论怎样争宠都好,不过是皇上多去这个宫里留几日、少去那个宫里宿几天的事。
娴妃一来就是专宠,成了后宫所有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椒房独宠,没多久娴妃就有了身孕。嫔妃们就更慌了,膝下没有皇子的时候娴妃就能得专宠,有了皇嗣那还得了?
后宫阴私自不必提,娴妃也小心再小心,却还是着了道,小产后血崩不止,一尸两命。南唐帝自然是悲痛欲绝,而后下令追查,最后查到了一个贵嫔身上。
贵嫔被赐了毒酒,对外便称是暴病身亡。当年这件事还牵连了许多人,楚惜颜的生母齐美人就是因为这件事牵连,被打入冷宫,很快积病而亡的。
南唐帝也再没有像宠爱娴妃那样宠爱过其他嫔妃了。
“娘娘聪慧,已经猜出来了。”楚惜颜道,“我这里还有一份证据可以交给娘娘,一纸配方和当年下药的宫女。”当年下药的宫女被张贵妃命人秘密处理掉,被天机阁埋下的暗桩发现了,偷梁换柱救了下来并且禀告了楚惜颜,楚惜颜便将人留了下来。
陈妃不动声色:“七年了,这份证据还有什么用?”
“只要有人想将这件事翻出来,就是有用的。”
陈妃想不想翻?当然想翻,能扳倒张贵妃她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她还有些不太相信:“既然殿下有这样一份证据,当年为什么不揭发她呢?”
楚惜颜解释道:“那时候还太小,恐怕没人会信我的话。”
这纯粹就是敷衍的借口,铁证如山,还怕没人相信吗?
“我随后便可以将证据交给娘娘,信或不信,娘娘自己判断如何?”
陈妃没有过多犹豫便点了头,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她很想抓住。就像楚惜颜说的,证据是不是真的,可以由她自己来判断。
两人算结成了同盟,皆是会心一笑。
陈妃想起娴妃,还感叹了一句:“可惜了娴妃,她若是还在,现在的后宫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皇上当年……是真的宠她。”
楚惜颜一笑,不可置否。或许南唐帝对娴妃是真爱,究竟如何谁又知道呢?无论是真情还是至爱,护不住便没有任何意义。
楚惜颜走后,陈妃啜了口茶,道:“皇后就是有福气。未出嫁前是名门望族的嫡女,身份清贵,进宫便是皇后。生下这一双儿女也惹人嫉妒,太子天纵奇才自不必多说,云清不声不响也是个厉害的。”
大宫女安慰道:“娘娘宽心,现在还是您掌中宫,后宫的事还不是您说得算。”
陈妃自嘲一笑:“有什么用?还不是劳碌命罢了。有个一儿半女才是真的,可惜……”她低头看了看小腹,又是声叹息。膝下无子,一直是陈妃心里的一块病。
大宫女又安慰了她一番,陈妃疲倦地挥挥手,道:“罢了,不提这些。去把他们叫进来,就说本宫的耳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