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三个主阵已经破解了。”山海宝册上的鬼罗之首说。
“ 主阵?主阵是什么?”智海问。
“是这样的主人,千山万石阵一共分为四个主阵与四个客阵,主阵分别关系着人的色欲、贪欲、权欲和攻击欲,是人性中的深层情欲,而剩下的四个客阵,分别关系着人的麻木、愤怒、恐惧与虚荣,这四个客阵关乎人的表层情欲。深层情欲是难以控制的,而表层情欲只要通过后天的修为就可以克服。”
“那这么说。主阵……比客阵更难破解吗?”智海问。
“可以这样说,主阵中的情欲是很难克制的,而客阵中的情欲,是可以通过自身的修为克服,不过,也要看闯阵的人自己的修为了。”鬼罗之首说。
恶鬼来到了长杨阵前,恶鬼是个女鬼,头上戴着海棠树的木冠,冠上还结着海棠花与海棠果,别看她冠上的海棠花婀娜多姿、“芳心一点娇无力”,其实这木冠的主人生前杀生无数,因此她也被叫做棠冠恶鬼、棠冠慈君、棠冠老恶鬼,棠亭鬼姑。
棠冠慈君看着长杨阵口有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射熊馆”三个大字,门口还有两幅对联,一副对联上分别写着两句唐诗,只看上联写着,“汉帝荒唐不解忧,大夸田猎废农收”,下联写的是“子云徒献长杨赋,肯念高皇沐雨秋”。
“哼,想不到蠪侄的地革之首还喜欢读诗啊,”棠冠慈君说,“故布疑阵,装什么读书人。”
棠冠慈君看到有几只黑熊和麋鹿在前面奔跑,对着前方的猎物喊道,“哪里跑!”
于是棠冠慈君用两个无名字抵在木冠上,默念着咒语,一只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海棠弓,另一只手中多了三只蓝箭,棠冠慈君左手拉弓、右手射箭,虽然那黑熊、麋鹿、野猪、獐子奔跑迅速,但是棠冠慈君一箭射出去,那原本只有三尺长的蓝箭在空中延长了十倍,将七个猎物一箭径直穿过。
“真是好箭法啊。”从树上传来一个声音。
棠冠慈君还没有来得及去捡猎物,就看到树上吊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不过远远地,相貌看不清楚,棠冠慈君走近一看,原来是故人,是她生前的丈夫。
其实棠冠慈君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生前的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连生前父母的长相都忘了,可唯独记得这个男人。
“是你。”棠冠慈君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十分和善。
“好久不见啊,倩娘。”倩娘是棠冠慈君生前的名字。眼前的男人名叫关雪客。
棠冠慈君已经悄悄把一根箭握在手里,而和关雪客有关的记忆都如泉水般涌现了出来。
关雪客原来是个书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可是屡第不中,性情也变得暴虐,对自己的妻子倩娘和女儿常常拳脚相加、动辄槌杵。
关雪客的心思也逐渐不放在诗书上,他认为自己考不上举人,都是因为自己的门第不高,在官场上无人相识引荐,于是把逐渐“圣贤书”抛到脑后,一心钻营与有权有势之人结交之术。
可是有权有势的人也并不把关雪客这样的人看在眼里。
每逢有宴会,关雪客常常托好几层关系,混到权贵之家去博一个与会的资格,希望在权贵家中认识更多有钱有势的人,但无奈因为家底太薄,没有资格进入达官贵人的主宴会,大多都是在堂下与仆从下人们一起落座,连和权贵们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有一日,关雪客来到汝阳城周刺史的家中赴宴,仍旧坐在堂下,周刺史早就听过关雪客的诨名,都说这是个攀炎附势的势利小人,还给关雪客起了个别名,叫“癞虫”,对他不慎待见。
但是关雪客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不少银钱,好不容易才攀上了周刺史的关系,他想着,即使宴会结束了,他这次也非要跟周刺史见上一面,于是赖在周刺史的府上不肯走,一直叫嚷着要见周刺史。
倩娘看已经半夜三更了,丈夫关雪客还没有回来,于是就去周刺史的府上寻找,看到周刺史府上的家丁们正把关雪客卷绑在廊下的柱子上用棍棒暴打,头上鲜血横流。
倩娘赶忙赶上前去用肉身拦住家丁们,并央求周刺史不要再打自己的丈夫。周刺史看倩娘相貌甚美,他府上所有的姬妾加起来都不如倩娘美貌的一半。
被捆在柱子上的关雪客虽然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但仍旧看出了周刺史对倩娘的意思。
看在倩娘的面子上,周刺史十分大度地放了关雪客回家。
没有想到,回到家的关雪客,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就对倩娘母女俩动粗了 ,整个人一改常态,不仅对倩娘十分温柔,而且经常带倩娘出去置办衣衫翠环,还常常给倩娘买补品,几乎把最后的几十两家底都掏空了。
倩娘一开始还十分疑惑,为什么丈夫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后来一想,也许是自己在刺史府救了丈夫一命,丈夫因此感激于心,所以才会对她们 母女俩好。
没有想到,一个夜晚,关雪客在倩娘和女儿的饭菜中下了迷药,将母女俩迷晕,之后把倩娘卖进了周刺史府,任由年过半百的周刺史糟蹋蹂躏。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被吊在树上?”棠冠慈君说。
“倩娘,你先放我下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当年的事,我也是不得已啊。”
“你不得己?你为了能混个一官半职,把我骗卖进了刺史府,让我成了那个周色鬼的十九姨太,你换回了三千两银子。”
“拿了银子之后,我还以为你能见好就收,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没有想到,你前脚收到银子,后脚就去逛青楼,青楼逛腻了,又想用剩下的钱去捐个官,结果银子不够,你是怎么做的?”
关雪客不说话,但是脸上仍然是一副十分轻松的神情,毫无悔意。
“你居然把女儿也卖进青楼,换了三百两银子,捐了个八品县尉,当上县尉以后,你也捞了不少银子,结果你有了钱,从来没有想到把女儿从青楼里赎出来,任由女儿在青楼中被蹂躏致死。”
“哼,是又怎样?”关雪客说,“本来你生的就是个赔钱货,把她赎出来,接着让我花钱养着她不成?你少啰嗦,要杀就杀,不必多言。”
棠冠慈君知道,关雪客其实是在故意激怒她,这是长杨阵中的阵法。
眼前的关雪客也以为她已经射杀了七头野兽,如果再杀了他,棠冠慈君就中了阵法,脚下会堕入凝血沼泽,永世不得出去。
但是他太小看棠冠慈君了。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倩娘了,如果是女儿刚死的时候,关雪客被绑在倩娘面前,倩娘也许会将关雪客千刀万剐,不过,现在和倩娘面貌相似的人,早就已经是杀人如麻的恶鬼——棠冠慈君,她在生前就趁着唐末乱世,将所有的伤害她和她女儿的人屠戮殆尽,后来她觉得死对于一个恶人来说简直是解脱,当时血刃仇人的她也并不快乐,因为女儿回不来了,过去的她也回不来了。现在的她虽然拥有轻而易举杀死一个人的能力,但是她不想再这样做了,太便宜了自己的仇人。
棠冠慈君很了解地革之首的这个阵法,她环绕到大树的后面,果然在关雪客的正后方发现了另外的几个人,分别是周刺史、还有杜鹃婆——害死倩娘女儿的青楼老板娘,还有方管事——青楼的打手,昭莲——周刺史的十五姨太,因为失宠而嫉恨倩娘,险些将倩娘毒死,沈牧华—乱军之中轻薄倩娘的百夫长,邵之蛟——汝阳县令,与关雪客狼狈为奸,南宫不疑——关雪客当上县尉之后的副手,连芳宁——河南道司马,关雪客的老丈人,一共八个人。
棠冠慈君将八支箭搭在弦上,朝着被掉在树上的八个人射去,但是巧的是,八只蓝箭没有射中这八个人,而是射在八个人一旁的树干上,都与八个人的眼睛只有一毫厘的距离。
八个人都知道,如果棠冠慈君想要射死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于是赶紧央告饶命。
“放了你们也可以,不过关雪客,我不想杀他,我需要你们替我折磨他,让他永生永世承受折磨与痛苦。”
棠冠慈君又说,“你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我的箭可是长眼的,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的 吩咐去做,刚才的那支箭就会射进你们的眼眶中,给我仔细掂量着。”
说着,棠冠慈君用蓝箭将八个人手上的绳子射断,八个人先是跑道棠冠慈君前面跪拜作揖,又赶紧跑到关雪客的面前,对着关雪客或者辱骂、或者用拳脚作践、或者讽刺贬低他,用各种办法将关雪客凌辱地一无是处,凌辱他的人中,有些还是他曾经关系最密切的人,如南宫不疑、连芳宁、邵之蛟等等。
一会儿,被棠冠慈君射中的七只野兽也冲着关雪客的位置冲了过来。
原来这七只野兽并没有被棠冠慈君的箭射杀,而是被棠冠慈君的蓝箭射穿了耳朵,所有被棠冠慈君射穿耳朵的野兽都会被她驯化,成为受她支配的家兽,这七只野兽也一样。
七只野兽跑道关雪客的脚下,看见棠冠慈君走远了,开始去咬噬关雪客的身体。
远处的棠冠慈君知道,关雪客是泠石所化的石像,遇到血就会变成沼泽,而七只野兽因为射中的是耳朵,耳朵上血液最少,而且七只野兽并没有死去,所以七只野兽并没有化为沼泽。
棠冠慈君拿出一根蓝箭,射在了仇人树的中间,那树中间的根脉仿佛被棠冠慈君射断了,于是朝着地下倒塌,倒塌的大树与关雪客化成的沼泽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片平地,将七只野兽、八个仇人还有她最大的仇人掩盖在了平地之下。
等棠冠慈君再望向那棵巨大的仇人树的时候,发现那里没有了仇恨、没有了猎杀、没有了血迹,除了一片空荡荡的平地,什么都没有。
棠冠慈君听到后方的“射熊馆”牌匾也掉落了下来,眼前伪装成猎物的泠石像也消失了。
山海宝册上的鬼罗之首对智海说 ,“现在,就只剩下四个客阵了。”
智海点点头。
“如果能成功破解了这四个客阵,”鬼罗之首说,“主人,那地革之首的千山万石八卦阵,就可以为你所用了。”
“什么?”智海惊讶地看着山海宝册上的鬼罗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