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任美竹听着窗外雨滴打在竹叶上的声音,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奶奶,我回来了。”智海从外面进来,左手上拿着一把伞,右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
“哦,小海,你回来了。”任美竹转过身来,看到孙子回来了,十分高兴。
“今天下午老师调课了,正好明天上午也没课,我就回来住一天。”
“好啊,正好,早上还没下雨的时候,我去市场上买了一些鲅鱼和韭菜,晚上咱俩包饺子吃。”奶奶说。
“诶,奶奶,我小姑呢?”智海打量着家里,没有看到秦如烟的身影。
“她今天中午没有回来,说是单位有采访,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奶奶看到了智海手上的盒子,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
“哦,是……”智海心想,不能让奶奶知道这个常文懋送给小姑的,如果知道了老人家可能会担心,毕竟现在奶奶还不知道常文懋对不起小姑的事儿,只知道秦如烟跟常文懋分开了。
其实在与常文懋相处的几年里,奶奶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不错,常文懋对奶奶和智海都很好,也和任大有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奶奶。
虽然常文懋没有和女儿如烟结婚,但是在任美竹的心里,早就把他当成女婿来看待了。
“你饿吗,小海?”奶奶看智海回来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一点,不知道智海有没有吃中午饭。
“不饿,我在学校吃过饭了。”智海把盒子放到秦如烟的房间里,然后去洗手洗脸,一边洗一边跟客厅里的奶奶说,“我们宿舍六个人,今天中午一起去吃了个饭,有两个室友大病初愈嘛,所以想着聚一聚。”
“是什么病啊?”
“是……感冒。”智海不知道该怎么给奶奶解释蜚毒这种东西,于是谎称是感冒。
“又胡说,感冒怎么能叫大病?”
“是真的,他们啊,是病毒性感冒,烧到39度呢。”
“那……他们俩现在没事儿了吧。”奶奶听到病毒两个字,突然十分关切地问,“病毒性感冒,那不会还有传染性吧。”
“不会,都好了,在医院做的检查,医生说除了身体虚,没什么别的毛病了。”
“真的不会传染你们吗?”
“不会,医生都检查过了,说他们的身体中已经有抗体了,病毒早就被清除干净了。”
“那就好,那就好。”
“您快回屋休息吧。”
智海看看表,到奶奶午睡的时间了,智海知道奶奶睡眠本来就不好,如果中午再不睡一会儿,整个人就更没有体力精神。
“好,你要是饿了,厨房里有叶儿粑和水泡菜,冰箱里还有杨梅、水蜜桃和枇杷。”奶奶说,
“这枇杷还是你懋叔从苏州带回来的,我吃着挺好的,你自己拿着吃啊。明天走的时候,也可以给你室友们带一点,分着吃,补补身体。”
说着,奶奶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智海怕打扰奶奶,于是简单洗漱之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了门,智海拿出常文懋送给他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粉紫色水晶戒指。智海看着戒指,想起了常文懋对他说的话,“这个戒指,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孩,也可以送给她。”
智海心里想,“这种东西,在我这里哪有什么用武之地啊?自己又没有喜欢的女孩,也没有女孩喜欢我。”
心里想着想着,智海突然联想到那天抓蜚来,鹿呦苹解下红色的发带的时候,那长发飘飘、眼神清澈明亮的样子。
“呋~呋~”
想心事的时候,智海听到窗外有熟悉的声音。
“是朏胐!”智海看到一个巨大的白色毛球像是漂浮在他的窗前,毛球转过身来,智海看到朏胐的眼神中带着笑意,十分乖顺的样子,不像那一天擒蜚来时那个斗志昂扬、手段凶狠的朏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朏胐惊恐无措的样子了。
智海打开窗户,叫着朏胐,朏胐用小爪子指了指智海,又指着东边的天空,然后又将胸前的狸川麾伸到了智海的窗前。
智海心想,朏胐的意思,应该是想带着智海去东边的一个地方。
可是,智海的窗户有防盗窗,他没有帝江和朏胐的穿墙翻山的本领,无法直接从窗户中越出去,于是,智海给朏胐指了指家门的方向,有指着头顶,意思说说,他出门上天台。
智海轻轻推开门,带上钥匙,也下意识地把那个粉紫色水晶戒指装在了口袋里。
“朏胐,等等我!”智海一边小声说一边往外走着。
朏胐像前几次那样,驮着智海向高空中飞去,不过,这次智海并不知道朏胐要带他具体去哪。
\\\"难道是去见她吗?记得那天她说,下一次在她的猎斋里见。”智海心里想着。
不一会儿,朏胐往琴岛市的东边飞去,智海从朏胐细密的绒毛中探出头来,看着朏胐在高空中疾速飞着,越过了孟山、越过了孟泽区、甚至远离了陆地,朝着大海中的一个小小的岛屿飞去。
“这是什么地方?”智海在朏胐的背上,看着朏胐减慢了速度,那架势,仿佛要即将落在岛屿上。
智海看着眼前的场景,从天空看那是一个像碗口一样大的小岛屿,等靠近地面,这个岛屿的面积也不大,岛上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房屋和一个码头,有几家屋顶和墙壁的颜色十分亮眼,有的是红色的屋顶配淡粉色的墙壁,有的是蓝色的墙壁配黄色的屋顶,还有绿色的墙壁配着棕色的屋顶,错落有致,岛屿上有大片的绿色草坪和花圃,不远处就是深蓝色的大海,这个小岛漂浮在海水之上,像一个五彩缤纷的琥珀珠子落在了蓝色的丝绸上。
码头上的船也不是常年在远海漂浮、泛着褐色铁锈的打渔船,而且干净的青白色的轮渡,很明显,这个岛屿上的人并不以打渔为生,而且靠这小岛秀美风光来吸引游人。
“朏胐,鹿呦苹说的猎斋就在这个岛上吗?”智海说,心里想着,鹿呦苹真会选地方,这个岛上的风景在整个琴岛市也找不出第二个。
朏胐不说话,只是一边飞行一边呼吸着,智海陷在朏胐的毛发之中,也能感到这灵兽的温热跳动,也觉得十分温暖。
其实,智海很少与其他人有过太亲密的接触,家里也没有宠物。
四五岁的时候,智海刚离开父母的家,搬来与小姑和奶奶一起生活,智海晚上有时候会跟奶奶睡,有时候会自己睡,跟奶奶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小智海还会紧紧地抱着奶奶,像是无助的幼崽紧紧依赖着温暖和蔼的母兽。
上小学的时候,智海不小心把他跟奶奶一起睡的消息说给了一位同学听,谁知道这个同学的嘴巴大,表面看着十分有亲和力,背地里却爱谈论别人的是非,这个同学又添油加醋,跟班上的其他人造谣说,智海还在吃奶,每天晚上还含着奶嘴睡觉。
班上的很多同学也一起笑话智海,还给智海起了个外号,叫“奶嘴虫”。
从那次事之后,智海就再也不跟奶奶睡同一张床了,他要学着其他的同龄人,学着自强与自立的长大,不能再贪恋太温暖的地方,要给自己的生活中放一些痛苦的沙粒,老师也说过,河蚌只有经受沙粒的痛苦,最后才吐出了魅力的珍珠不是吗?
智海就在这种仿佛与自己的天性较劲的环境中长大了,可是这样一条自设荆棘的道路,虽然能让人心智坚强,却也是痛苦与孤寂的。
智海陷在朏胐的身体中,由于前几次的相处与接触,朏胐也对智海放下了戒心,像对待好朋友一样接纳了他。
因此每当智海抱着朏胐身体的时候,朏胐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警觉,会有敏锐小心的反映,让整个身体的都紧绷起来,因为当时智海伏在朏胐背上的时候,也像是躺在一块皮革上,毫无温暖可言。
但是现在的朏胐,看智海张开双臂抱着自己,它也会变得十分放松,把自己柔软的身体去给智海依靠。
智海也不像第一次那样,他不再是蹑手蹑脚、十分规矩的伏在朏胐的背上,而且整个人十分放松地陷入朏胐柔软光洁的毛发中,毫无戒备地抱着朏胐的身体,还能感受到这灵兽的心跳与呼吸,就像四五岁的智海紧紧抱着奶奶的身体一样。
智海也看着朏胐腰腹上被蜚来的后蹄受伤的地方,仍然是血红色的,不过颜色慢慢变淡了,正在转好的样子。
智海刻意把手放在别的地方,生在触碰到朏胐的伤口。
“朏胐,你要去哪?”智海看朏胐并没有停留在海岛上的意思,而且要沉入大海之中,智海十分慌张地说。
一会儿,朏胐就带着智海进入了水下,智海一开始刚才还十分慌乱,可是看到海水下的美景,立刻就被眼前的美丽事物震撼地无声无息,只是静静地一边看这美丽的海洋,一边跟着朏胐向更深处游去。
因为时间是正中午,这海底的海藻、礁石、海草、海带、贝壳、海星、海蚌、鱼群在正午阳光的无私映照下,结合自身的缤纷颜色发着美丽深邃的光影。
可是,越往下,视线越黑暗。虽然在朏胐太绒甲的包围下,智海并不会觉得冷,但仍然感觉到这深海之中的寒意。
“为什么朏胐会带自己来这里?”智海心里想,“难道鹿呦苹的猎斋就在这种地方吗?”
智海看着越来越深的海底,已经没有了珊瑚丛与海藻、鱼群的美丽光影,只有一片黑紫的岩石,岩石上长着恶心腐臭的深褐色海草。
朏胐带着智海,沿着海岛下方的陆地一直往深处游,最后来到了那海岛的最下方,朏胐越入一个结界,突然进入了一个宽阔明亮的屋子之中。
“小海,”智海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智海从昏暗的海底瞬间进入了光线明亮的室内,眼睛一时睁不开,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鹿呦苹在看着他。
“小鹿。”智海从朏胐的背上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鹿呦苹。“这里是哪啊?”
“这里?是我的猎斋。”
“你的猎斋?”
“是啊,猎斋就是猎兽人来到地表世界执行捕兽任务时,暂时休憩的地方。”
“原来如此。”
智海打量着鹿呦苹的猎斋,在入口处的旁边,有一张吊床,吊床一直在左右晃动,上面铺满了干掉的海草,帝江正躺在上面,悠闲地睡觉。
“肥江!”智海走过去,想恶作剧式的大声叫帝江一声,可以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用力地喊,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智海想起自己在选修课上也是这样,明明在大喊,周围人包括自己都听到一点声音。
“别费劲了。”鹿呦苹说,“肥江的碎音密界。”
“碎音密界?”智海问。
“是,是帝江的本领之一。”鹿呦苹说,“当年,天山兽鸟云集,声音聒噪,看守天山的神鸟帝江被吵得睡不着觉,它就发明了这种碎音之术,可以让嘈杂的声音全都收入密界之中,没有一点聒噪的杂音。”
“怪不得,”智海说,“当年我在选修课上,第一次遇到帝江的时候,被它的样子吓了一跳,当时也是想大喊,结果只是嗓子用力,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差点被老师当成精神分裂症。”
“哈哈,”鹿呦苹笑道,“不过,这个碎音密界,也不是所有的声音的都粉碎。”
“那还有什么……”智海说。
“地底世界的磁声波,是无法粉碎的。”
“这是什么?”
\\\"先不说这个了,反正,这种声波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地表世界的,”鹿呦苹说,“小海,今天我找你来,是关于蜚来的事。”
“蜚来?他又怎么了?难道它又跑了?”智海慌忙地问。
“没有没有,现在蜚来关在我猎斋的囚室中,是无法挣脱的。”
“不过,我记得我父亲说,蜚来的身上的毒虫和毒液,确实能毁灭地表的生命,但是……蜚来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是不是?”
说着,智海打开了山海宝册,看到对蜚来的描述中,大部分都是蜚来身上有何种毒、如何用毒、这些毒如何伤人等等。可以说,蜚来在山海宝册的这一页上,就是个纯粹的大毒兽,只会给地表世界带来灾难与破坏。
“可是,这宝册上记载的蜚来,除了它一身的毒术,没有其他的记述啊?”智海一边翻着宝册一边说。
智海又翻了翻宝册上其他的部分,没有提到蜚来的只言片语。
“那……就只能把蜚来带回困兽渊了。”
说着,鹿呦苹将桌上的一个巨大的八角形方盘。
方盘上有着各种形状,形状是各种动物的样式,方盘一分为二,圆盘的一半是各种飞禽的形状,另一半是各种走兽的形状,每个形状上还有细小的小圆孔,鹿呦苹用一只银钗一样的东西,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用几秒钟的时间,分别插入这些圆孔,仿佛是打开了一个机关。
只看到鹿呦苹背后的墙壁向上拉开,像一阵光一样消失了,墙壁的后面是一间囚室,而且是为蜚来量身定做。
蜚来的犄角、尾刺、四足、身体都被一些银白色的光线缠绕着,一点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只眼睛还能到处看,不过,蜚来也无法从那只血目中发出毒光了,因为这件囚室的顶部有一个镜子一样的光孔,只要蜚来发射毒光,就会被这个光孔所吸附,光孔再将毒光反射到蜚来的身上,让蜚来也尝一尝被毒光击中的滋味。
“蜚来,走了。”鹿呦苹说,“这就送你回玄沼方域。”
智海听着,他刚才明明听到鹿呦苹说要送蜚来回困兽渊,为什么现在鹿呦苹又说,要将蜚来送往专司刑责的玄沼方域呢?
“别啊,禺鹿大人!”蜚来用哀求的口气说,“我对您还有用呢!您可以千万别把我送回玄沼啊,送到了玄沼,还不如直接在这里杀了我呢,玄沼方域的人一定会有各种刑罚,惩罚我的过错,但凡受过玄沼方域刑罚的人,没有一个不会变成残废的。”
蜚来的口气极尽卑微,完全不像那一天张牙舞爪的蜚来。
智海听到蜚来这样说,也不禁觉得疑惑,“禺鹿是谁?”
智海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蜚来为什么给鹿呦苹叫“禺鹿大人”?难道它口中的禺鹿大人,就是鹿呦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