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470 暮狼寻乡
在悖逆之人徘徊于绯红女巫所制造的“被掩埋的灾难”的时候,在这个世界迷失了自我的浴血之狼正疲惫地躺在他的小床上。
他的家不过是荒原里收拾干净的窝棚,比牛羊马圈稍稍精致一些,他没有家庭、也没有他所爱的人,更没有他自己。
因为有心人知道:强烈的脑震荡会使得狼爪子失忆,于是当年,大兵中选出了狙击手,用黑科技雷达帮助定位,用机炮直接对准这个人形生物扫射。哪怕是低空掠过的飞机对于金刚狼来说也是不可抵御的武力,他被打到了头,多少发已经记不清了。
狼只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是孤狼。天上是漫漫风沙,地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原,那帮人制造了无人区,将他弃之不顾..因为当时有什么人掩护了他,不过他记不得了。
孤狼行走在荒原上,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他是来自哪里,又有哪些敌人、哪些朋友。
这一块是战乱的区域,英语并不万能。当看到饥肠辘辘的难民对他们之外的人投来狼一样的眼神的时候,孤狼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交流。
他没有被渴死,而是在这里安了家,有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帮助他修篱笆,还告诉他怎么建造、怎样修补漏雨的房子。
那是个小天才,几年..大概是几年吧,那个上知天文的小子能清楚知道他们用的新儒略历是怎样纪年的,还教会了他如何熟练地使用塞姆语,塞姆语系是这地方百里不同音的人们共同的语系祖先。
金刚狼感觉这几年是被这个小子照顾的,他试着问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答。
“我是通缉犯。”那个黝黑的棕色人种使用塞姆语系的小子指着自己的脸说,“什么都可以!但我希望能叫我萨拉丁,那是个驱逐十字军的大英雄,可是马穆鲁克接替了他的子孙,拉丁人还是占领了这片地方。现在,犹太人又在这里立足。”
“我们没有安宁。”他说。
问了别人的,自然别人也会问你。可这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却像雪橇犬那样灵智不开,他只是摇着头,眼中流露痛苦和迷惘。
老男人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好像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病,他只能在真相面前却步,因为他相信,如果没有遇到曾经认识他的人,他的头脑之中便不可能有那个答案。
“任何人都有名字,你可不能没有。”这个在难民区一定上过学的小子便自作主张地为他取名,“你就叫努尔丁吧,那位长者国王,同意..”
然而孤狼并不擅长和年少者相处,他很暴躁,经常没有等到对方一句话说完就显示不耐烦的情绪,特别是刚刚触发回忆导致头疼,就更不会与孩子玩什么“取名字的游戏”。
他摔门而去,因为他无意间看到外头的火光,他的眼睛在夜晚比一般人更明亮,他看到了似乎要靠近的灾难。准备先去探个究竟。
这为短暂的相处画上了句号,有军队袭击了他们,因为不远处的村庄被发现了没有控制好力量的变种人,孤狼以为自己够强大了,他失忆了可战斗本能还在..可现实再一次教会他:野兽就是野兽,在超视距打击下他完全无能为力。
旷野中到处是火光、哀嚎、还有焦尸的臭味,他匆忙捂上鼻子,却不妨身后的屋子已经在天上下的死亡之雨中燃起熊熊烈火。
他在火光之中度过了自己迷失的一夜,他没有被呛死,却得了三个月无法正常声调说话的病..村子被炸成一片白地,那些刽子手就像罗马人憎恨迦太基一样,事后还有人来验看,将地里撒上白色的盐巴,让这块土地不再能生存。
他窝在一旁,趁着这群部队收尾的时候,咬住了某个政府“组织”这头大怪物的尾巴尖,最后一辆吉普将要驶离的时候,他从地下刨沙子悄悄靠近,愤怒让他浑身发出咔咔声响,手背一阵痛楚,四根尖爪出现在掌骨上。
他杀了最后的四个穿防尘服的“专员”,获取了部分公开的情报:昨晚为了五个变种人而来,消灭的人口总数在1300上下..将这一片烧成白地自然是为了掩盖罪行,愤怒的孤狼掏出了他们的心脏,可悲剧已经酿成。
那个教会他生活常识的小子也在火海里化成灰烬..他说他曾经被通缉,那么“他”会不会是那五个人之一呢?就是报告单上简简单单的词语:mutants。
他因此与住了一年地方别离,再度踏上流浪之旅。这地方多的是没有身份的难民,他也因此没有受到盘诘。世上如此乱的地方还有北方的旧塞尔维亚..可孤狼去不了哪儿,他甚至不辨方向,走到了一处附近有水的地方,就在这里安居。
他会搭窝棚,会砌墙,会制造水泥粗玻璃,还会添砖加瓦。这些多是那个自称萨拉丁的孩子告诉他的,他们在一起度过了363个日子,却在即将互通姓名的时候突如其来地生离死别,这就是真实的世界,相见和别离都很匆匆。
感谢那个愿意教授孤狼生存技巧的孩子,他不会因为缺乏营养而死,干涸的水塘最多发生在冬季,背靠一片时令河、一道溪流,他就可以在这里安家,还扎上了木桩,钉了木栅栏。
再干渴的地方也有树,甚至有一片丛林。在大约七个落日之后,孤狼等来了另一批人,他们不安的眼神扫视着粗糙的泥瓦房,看着孤狼从曾经的一片废墟上挑拣好用的砖垫在自己的房子前面,却没敢贸然拜访。
他们是一群人,或许的贝都因人,或许是腓尼基大群落的另外几小支..往上数都有久远的历史。可近几十年来,他们流离失所,拖家带口,像最早的祖先一样,戴着修修补补的防风沙帐篷,日日在外露营。
好在他们没有搅扰到筑起篱笆的孤狼,这里建材不缺,到处都是人造荒原和残垣断壁,人和变种人的,不同人种之间的,他们制造屠杀,他们掩盖痕迹,他们没有人记挂。
孤狼就这么定居下来,屋子的后方有小溪,小溪里有鱼,虽然来的人渐渐多了,沙地里也是有蜥蜴、蚂蚁可以吃的,再不济,还有老鼠..虽然那些满身疾病的小东西不好抓。
荒漠广阔无垠,而人类渺小可笑,这片土地上曾经有不下十种信仰,而这些神也曾真实存在,可无论人们怎么祈祷,天上也没有愿意体谅他们的眼睛。
他们等来了灾害。
巴勒斯坦地区的人们已经不堪挤压,有武装分子从封锁区里零零散散地跑出来,这些年,成了沙漠里匪帮,他们遇谁劫谁,对自己人尤其狠。
有开着车骑着马的匪徒们光临这里,这是六百多个落日以前的事情,孤狼找到了一根半朽坏的木桩,每过一日,就在上面用削尖的石头或者上锈的手工锯子刻一笔。
那上面已经满是印痕,看起来比他脸上皱纹更深。
当时,最先来的一批人只有三个,他们在夜深人静,也就是凌晨时分,人们熟睡的时候闯进帐篷,手持半自动和马刀,先挟持妇女和儿童,再逼迫这群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范。
只是强盗们忽略了两件事,一是这群人有三五十,数量是他们的十倍,也有弹药量不多的拉栓步枪。二是,即便在深夜,孤狼也是很容易被外界动静吵醒的生物,大家相距不过百米,对于贴地而卧的狼来说,三匹马的马蹄在地上的震动足以吵醒他。
夜深,而狼醒。三个前哨成功地留下了性命...帐篷里的妇孺感谢他,而男人们还是不敢信任这样的孤狼,他们满是戒备地望着这头狼獾,保持微妙的距离。
和之前一样。
那三个估计只是先行,孤狼就是有这样奇怪的嗅觉。马匪还会有一次报复,如果是混乱的武装分子,那么报复会更甚。
只是当时没有人真正放在心上,这里有水有脆弱的生态圈,能养活几百口人..这就是难民们梦寐以求的一切。再说时间终会让人们心里懈怠下来,如此他们又等了一百多个落日,在某一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东方传来马蹄的震动,西面有甲壳车的轰鸣。
左右更灵活的马队分出几股双向包抄,而装甲车与摩托车从西向驶来,他们足足有四五百人!很难说这是报复,甚至和上次那三个都不一定是一伙,他们怀着强烈的目的性,一来就要让所有人臣服,之后按时上供。
他们身上留着罪人之血,在存在装甲车的威慑下,仅仅只有几条枪的难民营不敢反抗,男人们被强制入伙,老弱妇孺被留下,个别年轻的姑娘被抢走,他们要见血。
男人们在外,还有几个孩子也被强制离开襁褓,这样剩下的人就不敢逃走。他们要定期来收保护费,就是沙地里的金子,荒野那边的羊毛..这儿是有畜牧业的,这些武装分子强迫妇孺为他们放牧,看守不多的几头野牛。
他们变向成了奴隶,当孤狼试图解放这悲惨的命运的时候,手握人质的武装分子让失去意志的孤狼乖乖就范,就连原本被掳为奴隶的人们也不怀好意地看着这头孤狼..人群里永远是利益第一,他们的家人,当然是比外人重要得多的筹码。
于是孤狼只有退缩,让这里变成奴隶们工作的后勤供应基地,接下来的日子里,断断续续有别的人迁过来,他们是别的奴隶,圈养他们的人希望这些奴隶能经营起一个像样的后方,而他们的家人,是奴隶们辛勤工作的保障。
这里不再是他们的家,而是囚禁的地方,孤狼被戴上铁链,拴在自家的篱笆上。那些主人甚至不需要专门留人看守,被带走家人的奴隶们会代替他们守住孤狼。
夜晚是回笼的时间,只有白天正午一小会儿,才允许狼和骡子一般的人们待在一起。荒谬的世界里,奴隶和被锁住的狼狗共居,他们是敌人,也是看守与囚徒。
那铁箍就焊在孤狼的脖子和手腕上,钥匙每一天换一个人保管,为了避免长期接触生出同情。这里的新鲜血液是别处掳掠来的牲口奴隶,为着手下有几千人的武装军阀打工,后来还备了磨坊,每月按一头驴子的极限算产出。
做不到就被打个半死。
他们为军阀工作的苦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是被土地束缚的奴隶。不知道头顶上的日出日落是多久,当每个月都有人死去,每个季度都有新血液送来的时候..人们放松了对孤狼的管束。
因为多数人完不成工作,他们营养不足,每日繁重的活计堪比牲口,按时交粮的结果无外乎公选一个替罪羊,将所有的惩罚接下来,等待那个人被慢慢折磨致死。
而多了这头老狼,他们的工作效率能有显着提升,一月到头,也和预定的产值不差毫厘。
可标准是会变的,如人心的欲望,也如新时代进出口的通胀。看到奴隶们能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务,主人们也就物尽其用,商量着提高最后标准。
通常是来了几个前帮派分子,拿着左轮顶着原难民的额头,慢声细语地抬高加码。一开始都会说一个人心万万不可接受的数字,击垮奴隶的心理防线,之后就是漫长的讨价还价与最后的妥协,折中之后,一定会比原本的要价高些。
这是主人对奴隶的要求,哪怕开出更高的价码他们也只能被动接受,现在这样似乎已经很好了。
暗自庆幸的人们忽略了本来的目标少了孤狼的帮助他们也难以独自完成,现在加码实际上还是要命的!他们想要完成,只有在磨坊、在风干肉的手工腌制上再多累死几个,才有可能完成主人们的要求。
折中的做法究竟还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而他们的主人居然带走了狼犬。军阀内部也是不稳定的化合剂..他们的领头人换了,因此所有奴隶的待遇都要削减,至于这头孤狼,要送到捕猎场去,为他杀人。
在当奴隶冲锋陷阵的路上,这头狼犬却并不积极,殴打也没有用,反倒会让人手肿..这个让他们无力的狼犬被长期泡在粪坑里,供他们排泄。
至于狼犬不就范的问题...有的是人质可以用来威胁。他们看出这个男人是变种人,那么用变种人幼童来威胁就好了,还有磁石常常贴在这个长期发臭的人身上..这样的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这种地方,只有极恶者才能勉强生存,只有强大到组成暴力团体的才能在世上占有他者的资源。
为了这般蝼蚁的生命,终有一日,孤狼暴走了!
他亲眼看着血鹰一般古老而残忍的酷刑,也看到这些渣滓们平时威胁他的变种人的孩童、这些人质,于是他发了狂!
力量使他嗜血,他选择了非人的路。他扯碎了牢笼,弹射出利爪,和数量不小的非政府军做长期的战争..因为孤狼猛然明白过来,无论妥协与否,他们终归是奴隶,是消耗品,是世界的粮食。
可一个人的反抗无法对抗军队,哪怕他是金刚狼。失去记忆的人远远地躲藏起来,在一连串血腥的报复之后。他看到这批渣滓为了泄愤而杀光了奴隶,也看到混账们在沙漠中游弋,杀死每一只可以看到的活物。
仅仅为了发泄兽性,仅仅因为他们掌握着致命的武器!
失魂落魄的人一个人走在荒野上,他并非不会受伤,他是一头失去了自己的、流落异乡的孤独老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