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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后宫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就得数在宫里头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

宫里头,居住在最中心的自然是皇帝和皇后的乾清宫与坤宁宫,然后就是包围着这两座宫殿的东西六宫,最后则是围绕着东西六宫建造的亭台楼阁,以及御花园,和四通八达的路径。

这个区域被称呼为内宫。

一般来说,嫔妃们所谓的进宫指的便是内宫,女人一旦进到后宫之中,成为皇上的嫔妃,此生是不可能脱离了内宫范围,活动范围被拘束倒只剩下一点——随着皇帝出巡或者是去行宫,不在这一条件之内。

而皇城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只有内宫这么一点地方。

这座巨大城池的前半部分,是皇上和大臣们前朝办公的地方,后半部分则是皇帝自家的后院,而在这座城池之中服侍的并不像寻常人家之中那样是小厮和侍女。

出现在大臣们以及后妃们眼前最多的,是在宫廷之中无处不在的太监们。

内务府总领这些太监负责前朝后宫的诸多事宜,毕竟皇城前后是泾渭分明的,大臣们在前面办公,总不能到后头去和后宫的妃子们说什么话。

宫里面的太监宫女,一来要负责传递皇上白日里的旨意,二来也要负责大臣们在皇城之中办公室的衣食住行,内务府、太医院和御膳房,这三个在后宫之中最不能缺少的机构,共同成为了内宫的最后一层保障。

……

天还没亮的时候,打更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那声音闷闷的,像是快死之前的鸭子了用气管呼出的声音。

小池子一听见这个声音,便从床上滚了起来。

他下床的动作非常麻利,只不过这动作有些太流畅,让他腿弯处有一瞬间的刺痛,整条腿顿时僵了一下。

不过这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从袖子中扯了一粒丸药塞进嘴里,然后若无其事蒯了一舀子凉水倒在盆子里,等到他洗漱结束,腿部的疼痛也便消了下去。

不得不说,太医院里做的药,就是要比那些只会三脚猫医术的郎中好太多,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他这伤倒只是伤在了皮肉上,用不着养那么久。

有这药吃着,再过个今日该也就好了。

他腿上的伤其实有段时间了,是三个月之前,因为早上收夜香时稍微莽撞了些,弄脏了乐安堂宋美人的一件衣裳而被罚了三板子。

那时候宋美人刚刚入宫,在宫里头这些新人里面,也算得上是颇得瞩目,所以平时还是很威风的。

她要罚一个太监,自然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一开始,小池子也没当回事儿。

三板子对于一个年轻力壮的太监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打在屁股上,动手的人轻一些,疼上一个上午也就好了。

只是当时宋美人在气头上,动手的人又是当时宋美人身边的太监,这板子打的就重了点,而且结结实实三板子都打在了他腿弯处。

那地方脆弱,太监手下的又重,是以当日下午,小池子就走不了路了,然后整个人又很快发了烧,若不是他身边一个同乡,说起姚婕妤的慈悲,他恐怕还想不到有姚锦瑟这样的一号人物。

而且姚锦瑟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他迷迷糊糊之间,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让人给他送了一笔银子过来。

正是因为这笔银子,小池子才有钱请得动太医给自己治伤,当时太医就说了,幸好他请的及时,否则的话,这条腿即便能治好也会瘸了。

这件事情对于姚锦瑟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姚锦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点一次她寝宫里面那本特殊的账目,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对于小池子来说,这件事情是救了他性命的大恩德,他自然是要舍身去报的。

人家姚婕妤和他非亲非故的,都愿意帮他掏银子救他一命,那么平时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姚婕妤做点小事,不也是应该的吗?

拿起手边的粗布抹了一把脸,小池子站起身来,瞧了眼身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同乡,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今儿个轮到他上值。

宫里头每天早上拉夜香的小太监有七八个,各自都有各自的路径,小池子昨天晚上和人换了条路,用自己御花园那边比较近的路换了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这样的话,他就能够经过毓秀宫了。

虽然知道姚婕妤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也,用不着自己帮什么忙,也不会再往宫外传递信息,但是小池子还是愿意预备着。

不过就是每天早上多走两步道的事儿,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麻烦。

一路来到毓秀宫。

内庭的宫女太监们起的一般都比他们这些小太监还要早,别看他们平时伺候在主子身边趾高气扬的,但是论起这早晚伺候的时间,反倒要比做粗活的太监宫女们更长些。

所以,当小池子去动手拎恭桶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粉衣身影也走了过来。

“小池公公,”白桃走到近处才说话,她特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没有那么清晰,“小主拜托你一件事。”

小池子连头都没抬,站在原地,一边干活一边听着白桃嘴里吐出来的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一贯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但是办事上做的总是令人安心,白桃也不疑有他,转身便离开了。

小池子收完东西,拉着板车到下一家接着干活,直到太阳完全从山那边蹦了出来,他今儿个的活算是完成了。

夜香局这个地方,一向和宫里面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毕竟这个地方在人们眼里边是个晦气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不太愿意来。

但是如果不在乎身上那种长时间和夜香打交道所带来的、拿重重的熏香掩盖也去不掉的味儿,这里的活计还是十分清闲的,收夜香,倒夜香,洗恭桶,除了一些大人物们的专用之外,旁的都不用收拾的那么仔细。

熟练了之后,做起来更是迅速。

夏日里是早中晚各收一次,冬日里甚至只有早晚两次,紫禁城这地方一年到头热的日子也不多,夜香局十六七个太监,人手总是够用的。

当然,内务府的宫人太监,大多都分散在浣衣局及御膳房等需要人出苦力的地方,出宫采买这样的肥差,从来落不到他们这些人头上。

但是他们还终究是有着一项可以出宫的优势。

宫里头这些夜香,总不能就这么堆在紫禁城里头,几乎每隔两日就得有专门的人往出送一趟,这个活是大家轮着来的,算的是暗地里头给大家的修沐。

只是这一次,姚婕妤的任务,却不是帮她往宫外送信,而是想让小池子在宫里面帮着收集些信息。

这倒是让小池子有些犯难。

他在宫里头的人缘说不上太好,但也不差,可是因为这活的原因,平素是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接近他的。

更不用说有什么人得知了什么宫闱秘事跑过来分享给他了。

“怎么着?一大早愁眉苦脸的,腿还疼着呢?”

小池子一边思考一边动手干活,倒是两不耽误,只不过他这脸上的神情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心不在焉,和他居住在一个屋里边的同乡,本来就是和他一起进的宫,俩人打小就认识,自然能看得出来小池子不在状态。

“凳子,你起来了。”

小凳子这个名字,是眼前这人小的时候他亲娘给起的,说是贱名好养,这个名字倒也算是有特色,到了宫里头也没被改了,就一直这么用了下来。

“你们在外头,动静这么大,想不醒也难,更何况这个时候,是时候该去御膳房领今天的饭了。”

言下之意,是让小池子跑这一趟。

这倒不是他欺负人,因为小池子如果走了,那这边的活得是有人干的,而且这个人选只能是他。

跑御膳房拎饭的这件事情,因为夜香局有板车的存在,相比一直在这里不断屈腿直腿,自然是更加轻松的一件事。

对于小凳子对自己的好,小池子倒是没有什么接受不了,他们两个挨了一刀,被家里“送”到宫里来,本来就是因为在外头已经活不下去了,如果在宫里头还不能够相互照应着,那岂不是悲惨到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有个人在身边总是更加方便一些,如果不是之前小凳子想到了姚锦瑟,他现在这条命还能不能有都不一定,更别说去御膳房拿饭了。

不过……御膳房,倒也不是一个光能拿饭的地方。

这是整个宫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儿,毕竟衣食住行是人绕不过去的四件大事,宫里头的衣服是有规制的,住和行更是被限制的死死的,于是这食之一项,就更是被大家注重起来。

除了有自家小厨房的宫里,其余的嫔妃也好宫人也罢,都是在御膳房里头拿饭吃。

都说吃人嘴短,而且能不能吃上点好东西,也全看人家的脸色,是以御膳房的大师傅们一向日子过得都不是很差,只要有一手做的好菜的手艺,自然就是一项肥差。

更别说,师傅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所知道的消息也同样来自于五湖四海。

小池子和这些大师傅们自然是搭不上什么话的,只能够在拿菜的时候和传菜的小太监说上两句话。

但他拿菜的时候,正好又撞见贵妃宫里头的崔公公过来提菜,眼看着一个大师傅将人毕恭毕敬送到了门口,还顺手给那边儿的小太监塞了个肉包。

小池子的心中顿时明了。

……

“这么说来,御膳房对待贵妃那边一如既往,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并没有给贵妃落下什么错处,而皇上之所以对贵妃丢失的协理六宫之权不闻不问,或许也算是筹谋着什么新的事情。”

姚锦瑟扯过一块布,将自己的头发居中系好,然后慢慢往上翻转,最终弄成了一个在宫里头看来十分新鲜的发髻。

“奴婢觉得倒未必,”白檀心思缜密,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也想的比较多:“或许是膳房的人畏惧贵妃的权势,所以不敢得罪也未必可知。”

“不得罪是不得罪,但是处理方式也能体现出许多东西来,”

白桃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寻寻常常的提菜吗,怎么还能引申出这么多含义呢?

“人来了,他们大可以装作繁忙,对此不加任何理由,也没有人会说些什么,但是能让御膳房的首领太监放下手头的活儿走出来,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贵妃并没有失宠。

在这宫里头,什么权利不权利,真正重要的就是皇帝的宠爱,只要有了皇帝,什么事儿做不到呢?

“贵妃看似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但实际上获得的更多一些,皇帝为了补偿她,一定会从仓库里面寻出一些宝贝送过来,有了皇上在前头做例子,难不成别人还不敢动手吗?”

而对于贵妃来说,只要能够让这个男人的心牢牢牵挂在自己身上,她便已经知足了。

“所谓的协理六宫之权,不过就是皇上一句话而已,今天皇后能费了这么大力气摘掉,明天皇上就能一句话给她加回来。”

贵妃的协理六宫之风格,和皇后那种温水长流的风格很不相符,所以两个人格外有些不同,而这些不同,自然是被皇上看在眼睛里的。

“既然贵妃没有失宠,那咱们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当然是去承乾宫请安了。

贵妃娘娘的病自然不可能药到病除,得是休养一段时间才能见到效果的——当时的那个太医就是说的这样了。

“只是小主了解这些做什么呢?

白桃又在问:“不管贵妃娘娘是什么样子,小主您不都早就和贵妃娘娘绑在一块了吗?”

“绑在一块儿又不意味着这一辈子解不开,如今宜嫔和贵妃之间,到时候会出现一些嫌隙,我自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贵妃更看重我一些。”

否则的话,许多事情做起来就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