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拐杖捶地,发出闷响,声音回荡在欧庇克莱歌剧院之中,使得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平息。
审判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贵族老爷们弹冠相庆,终于可以让这个恶魔付出应有的代价了,他们觉得是自己的施压有了效果。
萨菲尔面色平静地站在受审台上,安静地看着下方躁动的人群。
观众们虽然闭嘴,但神色和姿态却说明了他们并不平静,这一幕被高处的几人尽收眼底。
“看样子,是舆论发酵的效果了。”萨菲尔轻声呢喃。
一个多月的舆论发酵和饱和信息轰炸,隔绝了其他消息的扩散,这让枫丹的人们感到了厌烦,一开始对受害者抱有同情的他们下意识的产生了逆反情绪。
这是人的劣根性,他们总是自诩睿智,会厌倦已经看过千百遍的事物。
但神情自得的贵族老爷们显然不会这么认为,他们将自己,将那两户旧贵族包装成了受害者,并打心底里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人员到齐,对血火案的审判,正式开始。”那维莱特看到观众全部安静了下来,便开口宣布道,“首先,关于案件的前因后果,萨菲尔女士,我想事先询问一下,你是否具备描述案件的能力。
是否需要委托代理人替你诉说案情?如果被认定不具备清晰的自我认知与逻辑思维能力,这将会影响审判的最终结果。”
这话就差明着告诉她,你可以装傻来脱罪了。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旧贵族们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光顾着一厢情愿地认为萨菲尔是个小孩子,会被这样的场面吓到。
全然忘了一旦萨菲尔在审判中表现出了语无伦次与逻辑不清,这就很可能会被认定为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这几乎是个完美的脱罪借口。
“这不对吧?她…她可是杀了人啊?不能因为她是个小孩子就放过她吧?”一名观众结结巴巴开口道。
那维莱特抬眼看了看这个人,这是旧贵族家的一名侍从,看样子是有人授意的。
那维莱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我在问萨菲尔女士,请其余人发言注意场合。”
说完,他又看向萨菲尔:“请回答我的问题,萨菲尔女士,是自行阐述还是委托代理人?”
“无需委托。”萨菲尔朝着面如死灰的旧贵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既然我来了这里,自然无需那些卑劣的借口来脱罪,我知道我犯了怎样的罪。”
她的发言引起了底下观众席的一片议论,很多人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觉得她很傻,明明可以逃避惩罚,却放弃了这个机会。
情绪最激动的莫过于最高处的芙宁娜了,她唰的一声站起身,朝萨菲尔叫喊道:“你充什么大头啊?人家把你写进报纸里这么骂,你还站出来装什么铁血硬汉啊?你是硬汉吗?”
“肃静!”沉闷的拐杖敲击声再次响起,那维莱特发出警告,“请注意你的发言,芙宁娜女士。”
“我…我…”芙宁娜被打断,有些愣神地看了看那维莱特和萨菲尔。
那维莱特没有看她:“现在是萨菲尔女士发言的时间,请你继续。”他看着萨菲尔。
萨菲尔点头,想了想才说道:“近期,对于枫丹廷区流传的舆论,以及…蒸汽鸟报的报纸,我都看过了。我很高兴,有这么多人对这次的案件如此上心,不过我想说的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首先,我要纠正一个观点,那就是关于报纸上写出的,沐芒宫包庇我的言论。
如果我想脱罪,根本不需要沐芒宫的包庇,相信各位看得出来,有时候外貌就是最大的杀器,今天我站在这里,想要逃避惩罚的话,完全可以装疯卖傻,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我并没有。
因为有些事,需要让大家知道。”
话说到这里,台下又开始窃窃私语,旧贵族们白了脸,他们已经可以猜到萨菲尔接下来打算说什么了,但是他们无法阻止。
联想到一个月以来的舆论,在这时候出现爆点的话,给他们带来的毁灭是巨大的,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旧贵族或许将彻底面临毁灭。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的妹妹。”说着,萨菲尔从门口拉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她叫琳妮特,几个月之前,她从孤儿院被收养,进入了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那时候我替她感到高兴。”
事实上,在一个多月之前她甚至都不认识林尼和琳妮特,这不过是个谎言,可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旧贵族参与拐卖人口的事情。
“可是,等待她的并不是幸福的生活,而是地狱。
一个多月之前,也就是你们所知道的,血火案发生的那天,我去探望她,想看看她在新的家庭过得是否幸福,但我看到的,不是她与养父母相处和谐的画面。
而是她被人迷晕,带离那个家庭的画面。送她离开的,正是她的养父母,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血火案受害者的其中一户。
我一路尾行,跟着他们走到另一户人家,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入了一间卧室,卧室中等待着一名男人。
我很清楚在夜半时分,一个昏迷的小女孩被送入男人的卧室意味着什么,相信在座的各位也很清楚,我不知道人心究竟可以险恶到怎样的地步,但…至少这种程度的险恶,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想。”萨菲尔毫不露怯,将一切娓娓道来。
观众们陷入了沉默,这件事他们根本没听说过,但那个眼中含泪,低着头站在萨菲尔身后的小女孩却触动了他们的心弦。
一名观众忍不住骂出了声:“这件事我们从来都没听说过!贵族是打算蒙蔽视听,避重就轻吗?”
“我倒是早就知道那两户人家的勾当了,但是我那时候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人说我在造谣,要把我也送过来接受审判呢呢。”另一个人一脸不爽道。这是知情者。
他的话也引起了零星的附和,显然,知道真相的人不止一个,他们在今天之前也曾想过告诉所有人真相,但舆论势头太大,他们根本没办法解释清楚。
就在他们感觉憋屈又无奈的时候,阿蕾奇诺让人找到他们,与他们商议好,在今天,在这个审判之中一同发声。
声讨贵族的声音越来越多,众人仿佛再一次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开始对贵族发泄自己的情绪。
看着台下的一幕,萨菲尔撇撇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这并不是我做出这一切的主要原因。”
原本想说这不是她残杀那么多人的理由的人,硬生生因为她的话止住了话头。
“我一开始只是打算救出琳妮特,带着她离开的,但很可惜,我的行动被发现了,很多人把我围困起来,他们想把我也抓住,沦为同样的下场。”萨菲尔语气淡淡地,似乎一点都不愤怒。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些人都死了,她没必要为死人发怒:“为了自己的小命,我根本来不及安顿好琳妮特,拉着她到处逃窜着,之后,我们二人在那富丽堂皇的别墅园中,被逼到了一处地下室的入口,你们猜,那里面有什么?”
血火案之所以那么骇人听闻,不仅是因为死亡人数众多,更因为手法残忍,很多尸体被烧焦,部分尸体上还留下了被虐待过的痕迹。
可这也是这个案件的一大疑点,明明只有一晚上的时间,作案者也只有一人,她是如何虐杀那么多人的?
事实上,这里面有一部分尸体,是早已死亡的,而那些人,其实就是被拐过来,惨遭凌辱虐杀的孩子们。
萨菲尔在地下室看到了堪称人间炼狱的这一幕,正因如此,她被愤怒支配了头脑,不仅杀了所有人,还放了一把火,将那个贵族的家当焚烧得一干二净。
只是这些还不够,她还回到了林尼与琳妮特养父母的家中,同样灭了他们一个满门。
她全程没有让林尼参与,只是在林尼赶来的时候将琳妮特交给了对方。
而事实与她所描述的其实还有一些不同之处,比如,她营救琳妮特其实就是一个偶然,事实上她早就在调查那一户人家了,因为他们领养孩子过于频繁,让阿蕾奇诺生疑,这才派她前去调查。
在行动的那天,恰好就是琳妮特被送出去的那天,所以,在琳妮特遭到玷污之前,她出手救下了这只小猫娘。
“这…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你们不要信她啊!”有一名贵族忍不住站起来辩驳。
面对他的惊怒,萨菲尔讽刺地笑了笑:“差不多得了,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猴子,没人告诉过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吗?”
“什…什么意思?”那个贵族惊恐地看着萨菲尔,他感受到了周围向他投来的不善目光。
萨菲尔已经懒得搭理他了,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是不打自招。不是要证据吗?其实…证据多的是啊。”她的话音刚落,歌剧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群小女孩排着队走进了这里。
“自诩受害者,推动舆论想要将帽子扣到我的头上,抱歉,让你们失望了,现在看起来,即便同样是贵族,你们之间也不完全是一条心的。”萨菲尔冲观众们大声介绍,“这是我那天晚上在地下室,在阁楼,在各个房间找到的女孩。
我曾告诉过她们,离开了那里,就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可她们不同意,所以,今天她们来了这里,但她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我的无辜,而是为了,给贵族定罪。
这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请聆听她们的控诉吧,而贵族,他们和我一样,同样是罪人。”
女孩们神色坚定站在过道上任由观众注视,她们都很清楚,现在处于审判席上的那个人才是面临最大压力的一位,她不允许她们说出任何关于她无罪的话,不允许她们进行任何一句的辩解。
既然如此,那她们可以控诉贵族的恶行,只要能将仇人带进地狱,剩下的她们都无所谓了,糟糕的人生,早已使得她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即便在众人面前撕开自己的伤疤,告诉别人自己已经不干净了,那又如何?
她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她们都属于——壁炉之家。
“疯子!你是个疯子!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们分明无冤无仇!”有几名身处观众席的贵族已经面色苍白,紧张到了语无伦次,他们知道,从今天起,贵族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彻底扯掉了。
不仅如此,从今以后,贵族这两个字将与人贩子,强奸犯,变态,恋童癖绑定在一起,一个人但凡说出自己是贵族这样的话,就表示他默认自己是以上几个人群的一份子。
旧贵族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位先生!请你安静,审判并不是看谁嗓门大谁就有理的,如果你有话要说,就请拿出属于你的证据。”芙宁娜淡淡地看着那个失态的男人,冷漠开口。
而她的内心早就激动地跳了起来,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便萨菲尔没有为自己进行过任何一句的辩驳,她无罪的概率都很大。
她就喜欢这样的反转,在她看来这很刺激。是为她所认可的,戏剧化的发展。
女孩们的控诉结束了,旧贵族被死死钉在耻辱柱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之后,萨菲尔就表示,自己的叙述结束了,所有人都看着那维莱特,认为结果可以公布了,他们都觉得萨菲尔应该无罪才是。
但显然,无罪是不可能的,萨菲尔自始至终所做的事就只有钉死旧贵族,对自己的罪行,她供认不讳。
“既然现在,诸位都已没有意见,那么就由我,枫丹最高审判官,为在场诸位复原这一起案件的始末。”那维莱特直立在他的席位前,看向下方目光灼灼的观众,又看向一脸平静的萨菲尔。
他心中叹气,其实,这段时间在枫丹发生的事,他了如指掌,这个看上去还很幼小的姑娘,欺骗了所有人,但他不打算揭发这一切,因为旧贵族的所作所为,该死。
“血火案当天,萨菲尔女士前往受害者家中,想要探望自己被收养的妹妹,目击了拐卖儿童的现场,随后在跟踪过后,被受害者发现,遭遇围追堵截,意外撞破受害者的地下室中被拐卖的其余孩童。
在目睹了受害者惨无人道的行径之后,萨菲尔女士决定,以暴力手段处理此事,最终救出被拐孩童十五名,杀死受害者两方人口,尸体共计四十六具。
据在场证人所言,四十六具尸体中还包含了早已死亡,或已经濒死,无法救治的孩童七名。血火案的实际被害人数为三十九人。
虽然关于旧贵族的恶行,以及其余被拐孩童的事情还需要另案审判,但这起案件已经可以交由谕示裁定枢机做出最终的定夺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工作人员将案件梳理的内容投入了谕示裁定枢机之中,水蓝色的光芒流转在天平一般的机械之中,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萨菲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蓝色的光晕不断扩散,笼罩了整个欧庇克莱歌剧院,随后,裁定结果出现在那维莱特的手边,他从卡槽中拿起冒出来的结果,看了一眼,随后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秒,他深吸一口气:“由此,我正式宣布,萨菲尔女士,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