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然看了看秦野,他冷冷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张嘴的意思。
她怅然一笑,“林公子这声五弟妹,我怕是再也受不起。”
话音落下,舒然直接被秦野塞进后座,跟着他也屈身坐了进来。
林钟见状很自觉坐到了副驾,贴心地把中间的玻璃隔板升起来。
一路上,秦野默不作声,冷眉始终蹙着,手里的烟倒是一直没停,一根接一根地续上。
舒然面无表情盯着星空车顶,几次想捂住鼻子,努力把咳嗽憋回肚子。
约莫四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下。
前排的林钟和司机勾肩搭背离开,留下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秦野并不急着下车,将车窗打开一条细缝,朝外扬了扬面前的烟雾。
而后,他靠坐在座椅里,左手食指微微弯起,一下一下扣在扶手上,看上去风平浪静。
“恶心人,你还真是花样百出。”
舒然偏过头。
烟雾缭绕的昏暗里,露出一张眉眼精致的脸庞,他左眼眼尾有一颗极淡的桃花痣,正在邪气横生地轻笑。
舒然垂眼盯着秦野的手,风平浪静下怕是暗波涌动,“没人请你来看。”
她语无波澜,却让秦野嘴角抽了抽,“我看徐延说的也没错,你是还没认清现实,还当自己是市长千金?”
听到这个,舒然气的浑身一哆嗦,紧咬牙关,厌恨地瞪着他。
“你以为我是自己想来?”
秦野把头转向她,淡淡瞥了眼舒然,声线低沉清洌,“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
摄人的气势,源源不断从秦野骨子里往外涌。
舒然坐直身体,闭上眼睛规避他的锋芒,牙咬得咯咯响,还是沉默不语。
半晌,车身动了动,一阵冷风灌进来。
舒然忽然打了个冷战,再睁眼时,秦野已经自个儿下车走了。
好像为了不看到舒然这张令人生厌的脸,男人连车门都不愿意回头关,任由狂风拍打。
舒然看着背影清贵的男人,走进别墅院子。
这里应该是秦野的房产,秦野的家,却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
顿时生出寄人篱下的感觉,很委屈又不敢哭。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舒然掰着手指犹豫许久,才磨蹭着下了车。
这里离市区太远,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
思来想去,舒然也没敢去惊扰别墅的主人,准备找个不起眼的,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先将就一晚。
舒然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在别墅的外围乱飞乱撞。
明明哪扇玻璃都像是可以打开的门,可哪哪儿都打不开。
在舒然就快要放弃,准备找个花丛露宿时,靠近泳池的一扇窗,“啪嗒”被她推开了。
舒然激动地跺了跺脚,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赶紧又收敛了动作。
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她踩在窗边的木凳子上,铆足吃奶的劲儿把窗户推开一个大口。
上身趴在窗沿上,胸口被硬物硌得生疼,两只脚折腾了几下,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进了室内。
屁股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哼一声。
夜色里一道黑影,阴森森地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远处。
舒然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嘴上本能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就满肚子后悔,重重咬了下舌头。
“我什么不能在这里?”
果不其然秦野冷声从头顶飘来,冷漠的背后藏着一句潜台词,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你管我?
舒然坐在地上,双眼瞪得溜圆,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他的话。
按秦野先前对她的态度,应该说完就扭身走。
谁料他冷不丁地补了一句,“不走正道,难道是你们舒家的祖训?”
他在嘲讽她爸的事。
舒然知道应该极力反击,可满肚子的话被馒头噎住了嗓子眼,一个音都漏不出来。
舒然登时脸色大变,疼得直钻心,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
“别把你那一身千金做派带进来。”
并看不见秦野眼下是什么神情,想想也只会是嘲讽和轻视。
“我不是你家佣人,别对我指手画脚。”
舒然脸涨得通红,从地上腾起,朝着秦野怒吼着,“民政局是你亲自去的,别搞得像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良为娼!”
“以前我爸在,你不好扯破脸皮;现在我爸倒了,你可以随心所欲!”
年纪轻轻,莫名其妙给人守了三年活寡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任凭舒然暴跳如雷,她只听到了一声冷笑从某人鼻腔里发出。
“你是凭什么这么自信的?”
轻飘飘甩下这么一句,秦野转身走了。
舒然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她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这几年,舒然只想给自己等一个结局,哪怕是秦野真死了,也该给她一个准信。
偏偏他就是那般无情。
三年前,秦野觉得自己被绑架了。
舒然又何尝不是被人判了个无期徒刑,还没有一个用优良表现,为自己争取提前释放的机会?
虽然秦野没留她,好在也没说要赶她走。
舒然打开手机电筒,蹑手蹑脚在别墅里乱撞,最后摸进一间最像保姆室的房间。
不敢去动别人家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躺下,蜷缩着身体。
脑子里全是父亲节那天的画面。
舒然用人生的第一笔工资,精心给爸爸挑选了礼物,蹦蹦跳跳地回家。
没有预想的父女温情,只有爸爸被人带走时,稍显疲态的眼神。
几个月,蓉城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舒砚存贪污受贿坐实了,落马只是迟早问题,舒家要倒了。
舒然——坚决不信!
近乎一夜无眠,舒然简单洗漱之后,拘谨地坐在客厅里等着。
看了无数次时间,在差一分钟十一点时,总算是听到楼梯上“哒哒哒”的脚步声。
舒然闻声起身,腿麻得有些站不直,用力锤了几下,才仰头朝楼梯上看。
秦野身上挂着缎面白色睡衣,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懒懒散散地向下移动。
不经意的一个抬眼,正好对上舒然投过去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寂静。
秦野这会儿没带眼镜,大概是刚洗过澡,半湿的头发伏在额前,更显清贵疏离。
原本看不出阴晴的平静脸上,在认出和他对视的人是舒然时,惺忪的睡眼瞬间变得清晰鄙夷。
“你们舒家别的家教不行,三从四德倒是把你教得挺好。”
要说他那张“抹了蜜”的嘴不出声,舒然还愿意承认,他是一幅让人赏心悦目的世界名画。
在面对秦野时,她的母语一定是无语。
一股恶气瞬间翻涌,嘴角僵硬地猛抽两下,舒然憋了满肚子问候语,还是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正在舒然埋头宽慰自己时,那个清冷男声突然开口,“什么事?”
舒然抬头,环视豪宅内部一整圈,也没看到第三人,后知后觉地察觉他在问自己。
“既然你来了风城,有空的话……”
“没空。”
秦野居高临下打断她的话,语气义正言辞,目不斜视地继续踩着楼梯下楼。
舒然心里咯噔一下,细汗浸湿了额角,继续往下说:“你让我把话说完,再拒绝也不迟。”
“你在我户口本的哪一页?我要听你的?”
秦野脚步没停,脑袋倒是朝舒然偏了一下,给了一个让她自行体会的冷眼,立刻又摆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