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夺肉身的死咒,如参天巨木倒下,轰然碎裂,荒禹被迫从陆颜书体内摔出,一骨碌翻了几丈远。
陆颜书恢复正常神色,站在楚北清身边与她并肩。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那我们,就走着瞧吧!”荒禹的笑声回荡在整片天际。
四下里的黑暗逐渐褪去。
眼前依旧是那座石像,平常到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楚北清缓过神来后一把扶住香案喘息,心口剧烈起伏,冷汗涔涔,惊的几乎站不住。
一直在她们身边眼看着姑娘们入了阵却无能为力的两位大哥,见她们终于恢复正常别提有多庆幸了。
令逍遥魂都要吓飞了:“让你别靠那么近,你不逞能会死啊!”
许安逢伸出一只胳膊让陆颜书倚着,低声问:“没事吧?哪里难受?”
这区别对待!
楚北清忍不住道:“你就不能,跟人家学学,怎么好好跟姑娘说话。”
令逍遥冷哼一声:“你倒是像个姑娘一样啊。”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轻拍着她的背脊帮她顺气道:“怎么样?”
楚北清皱着眉头:“要吐了。”
令逍遥立刻把她原地旋转大半圈,让她对着石像道:“那吐这儿,别吐我身上!”
刚萌发的一小点儿感动就荡然无存了,果然令逍遥适合拳打脚踢!
楚北清飞起一脚踹开他,走到陆颜书跟前,从许安逢手中接过她道:“阿颜…”
陆颜书站直身子摇头:“我没事。”
明明脸色还难看的要命…
“你们入阵,看到什么了吗?”许安逢问。
令逍遥说:“这阵古怪得很,根本看不见入口!我跟他像俩大傻子一样杵在这儿眼看着你们没了又有了。”
楚北清侧头看一眼石像,道:“先走。”
陆颜书指着石像:“那她…”
“她跑不了的,她的魂身在这儿生根了。”楚北清抬眼看着石像的眼睛,令逍遥无意间扫了她一眼,似乎是捕捉到她显露了半分不为人察觉的冷笑,那笑像是…上位者被下位者挑衅的不屑与轻蔑,仿佛被多看一眼都是来之不易的恩赐。
令逍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看去,楚北清已然恢复了最平常的神情。
看吧看吧,果然还是看错了!
回到客栈,楚北清撤去纸人,大摇大摆进了房门,给令逍遥和许安逢另开了一间,原因是陆颜书需要休息,令逍遥太吵,得有人看着他。
令逍遥不服之余还是强烈怀疑那个宣命:“你相信我,那个宣命肯定不是啥好人!”
“是吗。”
“那当然啦,你想想他这个人,是不是怎么看怎么怪,不对劲的厉害!”
“你就非得跟他杠上了呗。”
令逍遥重重一拍许安逢的肩:“你得信我!”
许安逢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还在礼礼貌貌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敷衍道:“嗯嗯我信你。”
“你肯定得信我,我的第六感很厉害的从来没出过差错,我给你说啊…”
即便是分开房间,还是能听到令逍遥中气十足的声音,楚北清尽量忽略他毫无脑力依据的推测,仔仔细细查看了陆颜书的魂身,没有异常,这才放下一直紧绷的心:“没事,没事。”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被占走肉身的。”
“我知道你一向意志坚定,但荒禹不一样。”
“她很厉害吗。”陆颜书问。
楚北清沉默点头。
“那也没关系,我对自己有信心。”
还有一句话,她犹犹豫豫半天,实在难以开口。
“阿颜,我,我们…”
“你可以直说。”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陆颜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愣在原地,一向冷冰冰的面部表情也出现了几分不敢置信,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没错了,荒禹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诓骗她。
楚北清斟酌着用词:“我,因为一些事,可能不大记得那些,如果是真的,你可以告诉我,只要是你说的我就都相信。”
陆颜书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睫羽在眼底投下深深一片阴影,就在楚北清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陆颜书缓缓开口道:“我们的确,曾经相知相识。”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一眼,在彭虚宫,你一说话,我就认出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
不什么?不来告诉我?让她怎么说?告诉你,我是你没能洗掉却要舍弃的尘缘,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一切,一个无限追忆,另一个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能假模假样的跟着怀念,她能说什么。
楚北清问不下去了。
陆颜书轻声道:“没关系,你忘记了,我就主动为你而来了,这没什么。”
“我们很要好吗?我是说以前…”
“你很好,那时候的我,不配你的好。”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我不记得,但我相信,一定是你特别好,所以我才对你好的。”
眼前人的话语和记忆重叠。
你特别好。
无论身份怎么变换,无论过了多少年,即便是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身边,她还是会说,“你特别好”,毫无保留给她最大的信心,毫无保留给她所有的鼓励。
所以忘了又能怎么样,她不在乎,只要这个人永远不变,她就可以反反复复重新认识她千万次,更谈何怨恨,她对于楚北清,永远没有可以被旁人利用的阴暗面。
伙计敲门进来送早膳,楚北清已经把他脑海中对于纸人的记忆转化成一场梦了,他摔下楼梯再站起来时就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惊慌,只是毕竟算个噩梦,他进来的时候还是背后冷汗嗖嗖直冒。
楚北清勾勾手指,伙计点头哈腰小跑过来:“您说您说。”
她压低声音,指了指隔壁:“那位公子,出过门吗。”
伙计立刻道:“没有。”
“这么肯定?”
“绝对没有,我一整天都在一楼,没见他下过楼。”
楚北清点点头,随手给了他个金锭子,伙计得了钱后高兴的两眼放光,一路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陆颜书说:“你怀疑他什么。”
“也不是怀疑,看他眼熟。”
“别告诉令逍遥。”
“他那脑子,告诉他还不如扯着嗓子告诉全天下。”楚北清站起身,“你帮我看着那个宣命…还有那个令逍遥,别让他俩离开你的视线范围,我很快回来。”
“好。”
南梧院后院有条长不见源头的长生河,其水质清澈,甘甜清冽,凡人喝一口便能长生不老,灵界者喝一口即可养生疗伤,东方肆觉特宝贝他这条河,平时不是拒绝不了的人才不会放他们进来取水。
而眼下,楚北清正站在岸边肆无忌惮在他的宝贝河里乱翻乱找,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唐之渡头疼道:“楚师妹,你到底想找些什么呀?”
楚北清探头看了看河边的草丛,又用木棍戳了戳河边的淤泥,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过。”
“我可警告你了,看这天色,师父他老人家可马上就回来了,等他回来看见你又撒野,肯定是要追着揍你的,我到时候站的远远的,一下也不管啊。”
“嗐,小唐师姐,你都说多少回不管我了,每次还不得第一个冲上来拦着老头儿。”
唐之渡无奈扶额:“你就作吧。”
“呀!找着了!给我出来!”她扔了木棍,捡起扔在一旁的捞网,上来就是一通乱逮,河水飞溅,湿了一身,离得近的唐之渡也没能幸免,她举起袖子捂着头,满脸惊恐道:“你干什么啊,你抓什么呢?”
楚北清顾不上回答她,跟要抓的东西斗智斗勇了好半天。
“抓着了!抓着了抓着了!好了小唐师姐,我走…”
“楚北清!!!你都干了什么!!!”肆觉长老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飞一般举着拐杖冲刺过来,楚北清拎着网兜里的东西看一眼距离,一面预备起飞一面跟唐之渡说:“师姐,师姐我可走了啊,这老头儿交给你了,交给你了!”话音刚落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个人影儿也没了,肆觉长老打了个空,气得原地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要追去,被唐之渡豁出一切死死扯住:“师父师父!师父冷静!师父淡定!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怎么冷静!怎么淡定!我河里可养了条千年的大鲵精呢,她这么乱翻一气,万一把人家给我吓跑了可怎么办!”肆觉长老咆哮道。
唐之渡愣了愣:“什么大鲵精。”
“就是四条腿儿的!”
“长得丑丑的,尾巴长长的?”她声音逐渐颤抖。
“对啊!我…你怎么知道?”肆觉突然冷静片刻,回过头问她,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心烦极了,当即挽起裤腿要下河看去,被唐之渡一把拉住衣角:“师父,不用去了。”
“不去我怎么知道它有事没事!”
“已经晚了。”
“???”
“刚楚师妹扛走的那个麻袋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