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暗下去没多久的时候,令逍遥已经独占床榻睡醒了一觉,其睡姿之不雅,之四仰八叉,着实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令逍遥揉揉眼睛,半坐起来看了看四周,迷糊道:“天亮了没?”
楚北清看他一眼:“天黑了。”
“啊?才过去这么点儿时间啊!那我再睡一觉…”
“别睡了你,呼噜打得震天响!我左边耳朵都要聋了。”
许安逢附和着疯狂点头,显然他已经被这震耳欲聋的呼噜烦的坐也坐不住了:“别睡了,起来吧令兄弟,跟我们一块儿盯一会儿!”
他这才懒洋洋伸了个老大的懒腰,打着哈欠下了床往桌边走,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无意间扫了一眼楚北清随意搭在桌上的左手,灌了一杯水后道:“你手怎么了?”
楚北清一脸莫名其妙的举起手里外看了看:“我手好着呢啊。”
“这儿…”他隔空指了指她的食指:“刚随便看了一眼,还以为你叫什么东西扎破手了呢。”
“你说这个啊…”楚北清明白他说的什么了,将手举在眼前,食指的指背上赫然一粒细细小小的朱砂痣,她只多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手。
“对,就是这个…原来是颗朱砂痣啊,你平日里这个手指总带着戒指,我居然从来没发现过。”令逍遥凑近了看。
许安逢也瞧了几眼:“这朱砂痣倒是生的好看。”
楚北清却笑着摇摇头:“不是天生的。”
这下轮到这俩人迷茫了,这东西还能后天长出来吗?
楚北清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忙正经事吧,别提题外话了。”
许安逢立马坐正:“我觉得也是,这都快一天了还是没动静,你们说,这妖物不会是个有真本事的吧,万一到时候…”
令逍遥无所谓道:“你们呐,就是太紧张太想做好了,这样反倒适得其反知道吗?你们得向我学习,学学我这心态,这四平八稳的,定海神针一样!”他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
楚北清压根不正眼瞧他:“学你,然后没一个能打的,让人家追着揍?”
“诶诶!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谁说我不能打了,你信不信,我要是愿意,分分钟打趴下一片!”
“信。”
令逍遥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可置信的看向声音的主人,许安逢也愣住了,难怪他俩这个反应,这句毫无诚意的附和,竟是从陆颜书嘴里说出来的,照着她平日里惜字如金的性子,能多余出一个字来敷衍令逍遥的虚荣心,属实太阳打东西南北边出来了。
楚北清弯了弯眼睛,笑盈盈道:“我们阿颜居然也会调侃人了!不错不错,有进步啊。”
令逍遥作为不止被陆颜书不屑过一次的受害者,此刻也冷静不下来了:“什么叫也学会调侃人了?她都嘲讽我多少…!”
一阵清亮亮的婴孩啼哭声从隔壁某个房间传来,洪亮到几乎整个客栈都传遍了这个动静,几人神色严肃下来,令逍遥也识相的闭了嘴,反应了一会儿后突然道:“咱们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不就是那个…!”
“嘘!”许安逢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看向楚北清。
她已翻身靠坐在窗台上,还在不慌不忙的喝着酒,好像方才的声响根本没有影响到她半分,许安逢道:“楚师妹,你怎么看。”
“你又怎么看。”她不答反问。
“那个宣命,虽说看着不大像个恶人,但又实在招人怀疑,更何况他房里又…”
“呜哇呜啊啊啊…”还被捂住嘴的令逍遥含糊不清道,许安逢沉默一瞬松开了他,令逍遥得了自由连忙道:“他看着像个爹吗他就背个孩子,那能是他的吗!没准儿凶手就是他,碰巧孩子嘴没堵好哭出声了!我看还是尽快动手抓他吧,他看着像个习武之人,你们抓人的时候小心点儿啊,我在旁边给你们呐喊助威!”
他这一番话说得房内一片鸦雀无声,楚北清是日常无语,许安逢是头疼到眼花,至于陆颜书。
且见她端坐肃穆,随意看一眼令逍遥,而后正声道:“闭嘴。”
令逍遥就乖乖闭了嘴。
楚北清看一眼窗外,此时街上正是宵禁,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除了那些每日都要摆出来做小生意的摊贩铺面,旁的什么也没有,她垂眸想了想,开口道:“我来时,打听到一些事。”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乱世不易,人心蒙蔽甚深,常有人贩高价售卖童女心,给那些家大业大,却油尽灯枯的高官财主,说是药到病除,起死回生,整座城的适龄女儿几日之内竟都不知所踪,而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求官无门自寻无方,走投无路之下,往往都会去同一个地方,城外往西三十里有座荒庙,里面供奉过一位女儿神,据说法力无边,十分灵验,只要诚心献上贡品拜上一拜,不出一月定能再有身孕,不过只生得出女儿。”
“什么女儿神?新命的神职吗?我怎么从没听过?”令逍遥说。
“那这些女孩,后来都怎么样了?”许安逢问。
“死了。”楚北清叹声道:“不是夭折在襁褓里,就是活不出百日,极少有能顺遂长大的,近日丢的孩子,大部分都是那些孩子里幸存下来的。”
“那这么说,那些家人,岂不是承受了两次骨肉分离之苦…”许安逢不忍道。
陆颜书道:“既然他们都去求女儿神,又是谁向仙域递了状子?”
“…这倒值得好好想想。”楚北清道。
“等等等等,我没明白,所以那个宣命到底有没有问题啊,我们抓不抓人啊?”令逍遥打断他们道。
楚北清说:“我们要等的,便是旭日初升的前一个时辰。”
“女儿神是否有真神性。”陆颜书道。
“问得好,我们得去瞧瞧那位女儿神,到底有几斤几两。”
伙计敲敲门,来送天亮前的最后一次酒,无人应答,他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一进门,入目的场面险些让他原地坐下。
有四个纸扎的假人,分别坐在床上、窗台上和桌旁,其面容之栩栩如生,恍若方才还在把酒言欢之际,突然静止,一个个诡异万分,笑意盎然的望向门外,颇有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的架势,伙计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大声惨叫,扔了托盘连滚带爬跑下了楼。
这边女儿庙前,四人已站成一排,齐齐仰头看着蒙了厚灰的字匾,楚北清双手叉腰,语气轻松道:“希望没吓死人。”
许安逢笑了笑:“那也吓得剩半条命了。”
令逍遥说:“我又不明白了,那你为啥要那么布置一番呢?”
楚北清耸了耸肩,竟显几分俏皮:“小惩罚,谁让他往我酒里掺白水。”
这荒庙已多时无人打扫,门里门外杂草生了一堆,木门更是破烂到一口气就能吹散了,楚北清率先举步走进去,险些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兜住脑袋,还好腰力不错躲了过去,不然她一定要嫌嫌弃弃撂挑子不干了。
女儿庙不大,院中四四方方,正当前是正殿,积灰的香火桌后立了一尊三人多高的石像,衣袂翻飞,额前一道神印,做垂眸合掌状,凡人称此为慈悲相。
许安逢刚看那石像一眼,顿觉心口烦闷不已,有逃离此地的强烈欲望,他偷偷捂住胸口喘着粗气,却发现令逍遥和陆颜书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正想提醒离石像最近的楚北清多加小心,却见她神色平常,半点影响也没有。
果然,能召得动上古神兽的女人不是一般女人!
楚北清盯着石像的眼睛沉默良久,对峙一般对视,看那半睁的眸子和额间神印也挂了蛛网,显得混沌不清,便动了动指尖挥来清风,拂去了尘埃。
楚北清还想更靠近些,陆颜书一把拉住她:“别去,会难受。”
楚北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依旧是照着原本的意思往前更近两步,眼神笃定,掷地有声且胸有成竹道:“她动不了我。”
“嚯!这什么呀!”令逍遥尖叫一声,许安逢疾走两步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用知命捅了捅,乱糟糟一团的角落里,居然缩着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正瑟瑟发抖,被剑鞘戳了两下也不跑,圆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他们。
离着最远的楚北清一眼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令逍遥说:“诶,你不是喜欢这种小猫么,抱走吧,它孤零零的多可怜。”
楚北清感到莫名其妙:“谁说我喜欢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