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宇注视着王辽的背影，对方外套已经脱了，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搭配束脚运动裤，哪怕是只能看到后脑勺，却也能看出对方满满的少年感。
“阿辽，你忽略了一个重点。”费宇说，“就是高仲元，能够被高仲元控制利用的人，基本上都是心理上存在缺陷的人，这样的人是不能够用常理心去对待的，如果你只想一味地用善去打动对方，这是行不通的。”
王辽沉默了一阵，终于转过身看他，回答他的话，“我没有想要用善去打动他，不管是崔扬，还是李扬，张扬，那天在那样的情况下我认识了他，我都会是这种态度对待对方，并没有说特意去这么做，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对你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是对崔扬呢？他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会越陷越深呢？”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那些都是错的？”王辽眯起眼睛。
费宇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朝着他迈近，“你是对的，我甚至希望你哪怕经历了这次的糟心事儿以后依旧保持善良温暖，如果有人因此而伤害你，那是对方的问题，不在你。”
王辽定定地看着他，费宇继续说，“我这么说，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两面性，也包括人的两面性，崔扬一开始因为你的好意所展现出来的真诚也不能说是假的，只是后来他因为自己的欲望而被利用了也是真的，对付这样的人，仅仅出于善是行不通的，但没有善也不行。”
王辽都被他绕糊涂了，“我怎么感觉我听不太明白中文了呢？”
费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代表善，我代表恶。”
王辽：“？”
“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处理崔扬的事情吗？咱俩双管齐下，你想怎么对他都行，而我也不会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费宇说，“在他眼里，我是情敌也好，是不能信任的人也罢，起码有我在你身边，能警示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王辽：“……”
顾言安坐在电脑前监视着高仲元老巢的情况，他发现高仲元待在老巢的时间不是特别多，而且就算待着也是去地下室，那扇地下室的大门有个开关，但他看不见密码，也看不见地下室内的情况。
但他几乎可以确定，顾同盛八成是被关在里面。
他到现在都还在疑惑顾同盛跟高仲元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对方抓住。
监控里一切正常，顾言安揉了揉眼睛，仰起头靠着椅背，努力眨眨眼，放松一下眼球，而后才拿起手机看一眼，这才看到费宇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来的信息。
看来江时俞是已经跟他们透露了自己的情况了。
但看到费宇发来的消息内容，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打小他就知道江时俞的性格很可爱，永远都是笑脸迎人，积极乐观，又单纯得很，所以街坊邻里都很喜欢这小孩儿。
他也不例外，只是那时候因为跟家里人闹别扭的缘故，导致他很拧巴，也就是江时俞说的高岭之花，不爱搭理人，但实际内心深处，他是很喜欢小孩儿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他觉得那种感觉很奇妙，但换了其他任何人，他都会觉得聒噪哪怕是父母。
可是江时俞突然恢复记忆这个实在蹊跷，再加上今天打电话时江时俞刚开始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刺激了他，就像他一样，因为心理阴影过重，所以曾一度对绑架的部分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然他早就在见到高仲元的第一次就直接拆穿他了。
顾言安想到什么，他点开乔直的微信，给对方发过去一句：乔哥，你现在是一个人在房间吗？
乔直很快回复：是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江时俞同床的。
“……”被误会了，但是顾言安也不想解释，他确实不想别的人跟江时俞同床，但他还是记着自己的主要目的，他想了半天措辞，觉得还是直接问：乔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时俞今天突然拥有了小时候的记忆，是因为什么？
乔直：可能是突然任督二脉通了？
“……”
任督二脉跟记忆有什么关系？顾言安见乔直这么含糊，就知道一定有情况。
顾言安：乔哥，我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是不是高仲元给时俞发了什么东西？
乔直：我的天！你是不是开天眼了？这你都能猜到啊？……不是，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果然！顾言安：是，你什么都没说……高仲元是不是把时俞他们家出车祸的视频发给他了？
乔直：……真强！【点赞jpg】
顾言安脸色阴沉地盯着电脑屏幕，虽然江时俞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他比任何人都要开心，之前他也想过以后一点一点慢慢帮着江时俞恢复记忆，但是他从来都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来刺激江时俞的大脑。
高仲元这个王八蛋……
顾言安又问：时俞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乔直：挺好的，我检测到的他的芯片数据也都很稳定，没有只是表面上故作坚强的样子，我猜他能恢复记忆肯定也是高兴的，虽然方式确实有点儿极端……不过还真别说，像今天这样活泼开朗的小俞儿我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毕竟我也没见过他小时候，不了解他的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但是真的太可爱了！
顾言安：……
他当然知道太可爱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虽然但是，说心里话，他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江时俞。
顾言安还是担心：他现在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是之后会不会受到刺激？比如常做噩梦什么的？
乔直没有立即回复，应该是在思考。
五分钟后。
乔直：这个我确实没有办法给到你明确的回答，因为我只能给芯片测试，修复芯片的问题，而不是芯片的主导者，这个主要在小俞儿，如果他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被影响，那么芯片的数据也就不会出现大波动，但如果他被情绪裹挟，就会像上两次那样。
顾言安皱起眉头，上两次……
听乔直这么说完，他就更加担心了。江时俞平时肯定能很好地控制情绪，但是顾言安很清楚对方的后盾和软肋都是自己，如果涉及到他，那江时俞的情绪就容易失控，再加上现在江时俞恢复了记忆，那就是说他也拥有了跟正常人一样的情绪，那就更难做到不被情绪裹挟了。
他还在想着，手机震动了几下，顾言安低头，依旧是乔直发来的。
乔直：其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尤其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有关情绪的问题，现在的小俞儿已经跟他的记忆没有太大关系了，因为他开始有了各种尝试，对于情绪已经能拿捏了，如果你见过小俞儿刚装上芯片醒来那会儿，你就会发现对比有多大了。
顾言安眸光一闪，他几乎能想象到，就是他刚认识江时俞那会儿就看得出来了，只是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从而对他没有太冷漠罢了。
乔直：小俞儿这次因为视频的缘故而恢复了之前的记忆，这种几率对于一个芯片人来说成功几率是非常小的，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是他本人有这个意向想要记起来，否则你别说是一个视频，你就是把他父母的遗体从墓地里挖出来放到他的面前，他都不一定能有什么印象……当然这么说很不礼貌，我也无意冒犯小俞儿父母的意思。
乔直：你应该换个角度去想，小俞儿恢复了记忆其实是一件好事儿，这就说明他有意向在摆脱芯片，他的意识逐渐变得强大起来，这样他既不会被芯片控制，将来说不定还真的可能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
看到乔直最后一句话，顾言安脸上终于浮现出期待和惊喜：时俞真的能重新变回正常人吗？
其实就算变不回来也没关系，他喜欢江时俞跟他是什么人没有关系，能跟他在一起这就够了，只是如果真的能变回来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相守到老，那就更好了。
乔直：我不能说百分之百，但是有一半的几率可以，顾博士在的话，他肯定也是这么说，因为他比我们都更想小俞儿变回一个正常人，享受正常人的生活……不过幸好，在小俞儿对生活没有期待的时候遇到了你，谢谢你让他变得丰富了起来。
顾言安舒展笑容：是我要感谢你们才对，如果没有你们，我都不可能和时俞再重逢，有机会，我请你们研究院的所有人吃顿饭吧。
他曾经有多埋怨不理解顾同盛，现在就有多爱戴尊重他。
乔直：那敢情好啊！对了，我再跟你透露个事情。
顾言安从这句话开始斟酌乔直要透露的事情是好是坏，不过结合语境和前面聊的轻松话题，应该是好的。
顾言安：什么？
乔直：恢复记忆之前，小俞儿问我有没有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顾言安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屏幕。
乔直：生同衾，死同穴。小俞儿说的。
顾言安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他感受到来自胸膛的疯狂跳动，就像是下一秒要不受控制地破壳而出。
心率越来越快，有一股热流由下向上蹿，直冲天灵盖，顾言安有些头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在憋气，忘了要呼吸。
差点就要窒息了。
光是看到这六个字顾言安就心动不已。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江时俞在跟乔直说这句话时候的模样。
不等顾言安从心动中缓冲过来，乔直又发了条信息过来，这次是带着调侃的祝福：百年好合，结婚的时候一定记得给我发请柬。
顾言安兴奋道：这是必须的，主桌还得给你留出一个位置！
乔直发了个惊喜的表情包：那我可就等着那天的到来了！
顾言安：好！
第二天一大早，顾言安就起床洗漱，还特地泡了个澡，这是他回宁市的几天里第一次捯饬自己，虽然走的休闲风，但衬衫是喷过古龙香水的，大衣是一寸寸熨烫过的，白色板鞋是新拆的，头发是精心抓过的，要不是时间不够，他恨不得找个发型师来帮他弄。
收拾完毕，顾言安戴上墨镜，跟模特出街似的，他到车库里挑了辆布加迪的银色超跑，一轰油门，就开上路了。
这一路上可谓是赚够了回头率，还有路人拿手机拍照的。
到达机场外，顾言安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就坐在车内等着，虽然今天出行不低调，但也不能太高调，他这会儿要是下车，必然得引起公共秩序问题，他可不想接人中途出岔子。
眼看着还有点儿时间，顾言安给江时俞发了条信息过去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就玩起了手机，正玩着连连看，手机顶端一个弹窗跳出来，顾言安眼神一变，退出游戏，点进弹窗。
那是他给落叶的微型监听器开机的提示。
他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高、高教授，你怎么在这儿？”
是落叶的声音。
“我来这儿见一位朋友，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
“是挺巧的……”
“你很害怕我吗？”
“……”
顾言安反感地蹙起眉头，他听到高仲元咯咯地笑。
“是我那天的行为吓到你了吗？想想也是，被自己信任的人伤害，肯定是会被吓到的，不止被吓到，还挺难过的吧？”
顾言安快要被他这假惺惺的姿态给恶心吐了。
落叶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那天确实是我犯错了，是我一时冲动才会这样，因为我刚遭遇了一次背叛，那种感觉太不好受了……在那样的情绪裹挟下，我害怕你也会背叛我，所以才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了！”
“你慢慢玩吧，我先走了！”
过了一会儿，高仲元应该是先走了，顾言安听到落叶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大喘气。
“他、他的道歉是真心的吗？”
顾言安听见他问。
顾言安一偏头，已经透过副驾驶的车窗看到江时俞和乔直的身影了，他嘴角克制不住地勾了起来，呆了几秒才想起来回答落叶的话。
“当然不是，他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掉以轻心，经过上次的情况，他知道你肯定是有防备心理了的，所以才采用怀柔政策。”顾言安的眼神一直盯着往这边来的江时俞，他忙道：“那先这样吧，你自己小心点儿，能避免独处尽量避免，避免不了就提高警惕，带一些防身道具在身上，之后再遇到高仲元，记得也这样保持联系。”
说完，他最后又叮嘱一句，“你千万别被高仲元给忽悠了，有任何不对的状况一定要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