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一直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窗户外的天光微微发亮，房间里也不再是漆黑一片。
当付朝阳看清楚秦海的那双白眼时，连连抱歉说不知道秦海眼盲，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从进门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付朝阳一直都处于谨小慎微的状态，哪怕确认秦海是个瞎子，他依旧保持着卑微。
人生遭遇重大挫折，又处于无助的状态，绝大多数人在愤恨不公之后会自怨自艾自暴自弃，面对任何陌生的人和事物时，第一反应都是卑微对待。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种无力感有多可怕，就算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被磨灭成他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秦海感受得到付朝阳现在的心态，他慌乱的眼神告诉秦海他不想惹麻烦，更不想死，活着大过一切。
监牢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付朝阳一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看清楚秦海的模样之后又忍了下来。
本来说好的一人间，突然多了个年轻的瞎子，而且秦海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诡异气息让他很难受。
一个理工男，不善言辞，更看不懂人心，活了大半辈子感觉都活到了狗肚子去了，付朝阳打不开僵局，只好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着秦海，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秦海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付朝阳，你信命吗？”长时间的安静终于被打破，只是这句话出现的有些突兀和不着调。
耷拉着脑袋的付朝阳缓缓抬头，秦海依旧标杆笔直的坐在床沿边上，照样用那双诡异的白眼珠看着他，仿佛那双眼根本没瞎还能够看透他一样。
“不...我信...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你是相士吗？”
付朝阳言语不详，秦海突然来这么一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的时候想一想，自打进入到三监，他就做好了认命的心理准备。
特别是在罗川一而再再而三凑钱赎他的时候，他也是不断的重申，让罗川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他知道进了三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愿意让罗川苦哈哈的白忙活下去。
或许，这就是真的认命了吧。
秦海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左手突然出现了一把三八大盖，咔咔两声上膛直接对准了付朝阳的额头。
“我虽然瞎，但不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算子，你既然已经信命，就应该知道此生再无出头之日，我是罗川派来的，他说耗不起了，与其继续折磨你和他，不如让你早点了结的好，你不用再痛苦的活着，他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高官厚禄。”
一开始付朝阳被秦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惊呼出声，可转念一想，这可是三监，怎么会允许人带一把步枪进来？
就算罗川真要他死，也就一句话的事情，他自然会了结性命，何须搞的这么复杂？
迅速稳定心神，付朝阳看着顶在他额头上的枪杆笑道：“东家是不会做这么蠢的事的，你不是东家派来人，你是谁？怎么会有枪？”
刚进监牢的那一会儿，付朝阳表现的很是谨慎小心，在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却又异常的冷静，几个呼吸就想通了不合理的地方。
秦海呵呵一笑，手里的三八大盖突然凭空消失，只剩下他保持持枪的手势，一脸的古怪，让付朝阳刚刚的那点同情心瞬间消失殆尽。
“你是变戏法的？”付朝阳为人谨慎，不代表没有见识，第一时间就想到江湖上变戏法的那些人。
秦海坐回到床边，搓了一下手掌，食指上突然燃烧起了腾腾火焰，接着凭空出现两支香烟，秦海自己点燃一支，另一支放进付朝阳的嘴里，伸出正在燃烧的手指，示意让付朝阳试一试。
付朝阳眉头微皱，不过还是将香烟的一头放在秦海手指上的火焰上，轻轻嘬了两口，烟头燃起一抹红光，紧接着一道青烟飘向天空。
太久没抽过烟的付朝阳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猛的咳嗽了两声，然后靠在墙上，裹紧了几下被褥，舒服的抽了好几口。
秦海口吐青烟，对着食指轻轻一吹，食指上的火焰消失不见，而秦海的手完好如初，就像刚刚燃烧的不是他的手，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也不是变戏法的，他们都是障眼法的，而我的手艺则是真的。”
秦海有些小得意的挥了挥手指，紧接着手上突然多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秦海顺势丢给付朝阳，认真道：“我和罗川有个交易，治好你的病，带你出去，不过你的后半辈子得卖给我，而罗川会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接过苹果，付朝阳擦都不擦直接咬了一口，脆甜不说，汁水饱满的跟刚采摘下树一样新鲜。
这个时候秦海的手里又多了一只卤鸡，秦海撕下一对鸡翅膀，将其与的扔给付朝阳，丢掉手里的香烟，天真道：“我只喜欢吃鸡翅，就不跟你分了。”
看傻眼了的付朝阳连忙猛嘬几口，直到香烟都快烫着嘴了才丢掉，一把抓起秦海丢过去的卤鸡，直接猛啃了起来。
紧接着秦海又掏出几样小菜和两壶酒，付朝阳也不管秦海是怎么变出来的，在监狱里还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还能喝到酒，已经足够满足了，就算马上让他死都愿意。
直到所有东西都吃完，酒壶里也滴酒不剩，打着饱嗝的付朝阳休息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小兄弟，你是高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想死，家里妻儿老小还等着我养活，我要是死了，他们也活不了，既然是罗川请的你，我相信你能够说话算话，我付朝阳贱命一条，您要是用得着，只要能出去，就是再断我一条腿我都毫不犹豫，不过...”
吃饱喝足，起色稍微好了一些的付朝阳身体微微前倾，真诚道：“我的命可以卖给您，但能不能告诉我，需要我这个残废做什么？”
秦海也不遮掩，直接道：“办厂，制丝！”
“办厂，制丝？”这个要求完全出乎了付朝阳的预料，他以为秦海会让他做一些送命的勾当，吃惊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
“不用这么惊讶，我的要求很高，就看你能不能做的到了，你只用负责技术研究和生产，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至于罗川，他会继续做他的官老爷，不过这事儿也有他的一份。”
“罗川同意了？”付朝阳疑惑道。
秦海看向窗外照射进来的第一道阳光，很自信的说道：“他会和你一样，将后半辈子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