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三枚铜钱安安静静的趴在上面,一反两正,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郭松龄此时已经连续抽了半包大前门,茶碗的茶水却丝毫未减,他不说话,秦海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相互僵持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终于,在西洋钟敲响零点钟声的时候,郭松龄终于开口了。
“我始终不相信你所展现出来的江湖奇术,或许有什么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你能通过某些因素推算出这个结果,自古以来的诸葛亮、刘伯温都有这样的本事,最终依旧不能算无遗漏,我还是相信人定胜天。”
“不过...”郭松龄猛吸一口烟,掐掉烟蒂,一口干掉茶杯中的温茶,庄重的看向秦海,抱拳道:“郭某虽然不信,却愿意听一听你对我起事的看法,或者你来说说最终的结果会如何。”
郭松龄终于开口,嘴巴上看似强硬,实际上内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坚定。
秦海微微咧嘴,拿起桌面上的半包大前门抽出来一支自己点上,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沙发的背靠上,仰着头,自娱自乐的吐了几个烟圈。
“你手上七万多奉系最精锐的新军,冯玉祥不敢对你怎样,他害怕你突然袭击京畿,靠他驻守在京师的部队不可能打得过你的精锐部队。”
“但是这不代表冯玉祥没有小心思,上半年让胡景冀去争夺中原,心里其实早就窥伺直隶和晋地,李景林一旦和你出关反奉,冯玉祥的西北军就会趁虚而入,直隶和晋地他都想吞下,到时候李景林肯定要回援直隶,那个时候可就只有你在关外孤军奋战了,恐怕连补给都会没有,你确定闪击奉天的这条路走的通?”
郭松龄闻言面部表情微微跳动,秦海说的这一点他不是没考虑过的,但是这种几率极小。
之所以找冯玉祥,一方面是西北军占领京畿,正好在他的屁股上,这个坎儿他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
另一方面冯玉祥和张作霖交恶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他也不怕冯玉祥会像之前直奉大战的时候重新倒戈一次,倒不是冯玉祥做不出来,而是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会做。
今天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候天津卫一带也归他管辖,港口也归他所有,这可不是没肉的骨头,而是一碗的肥肉啊。
谁掌握了天津卫的港口,那可是拿捏住北方一大半的外贸额,这么大的利益,他冯玉祥绝对不会错过。
所以郭松龄相信这次三人的联盟,一者拥有共同的敌人,二者建立在巨大的利益基础之上,这样的情况,他冯玉祥什么都不用干,简直就躺赚,难道这还不满意?
再说了,李景林手里大几万的兵力也只会分出三分之一作为辅助增援,还有差不多五万在直隶,虽说战斗力比不上郭松龄的部队,那也是奉系的虎狼之师,想吃掉这五万人,没个八万以上的部队想都不用想。
而且晋地的阎锡山这两年厉兵秣马低调发育,手底下可是有十七个师,又有自己的军工厂,矿产资源丰富,晋商又有钱,他冯玉祥的西北军凭什么和阎锡山扳手腕子?
无论怎么看,郭松龄都觉得冯玉祥没理由不支持自己而去搞其他的幺蛾子,这对冯玉祥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郭松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秦海见其言辞凿凿胸有成竹,也不再多说,话他已经说了,事情的结果也讲了,听与不听他也没办法勉强。
之所以要给郭松龄卖这个人情,完全是看在这人在军事上的优秀能力,以及对先生的信仰之坚定。
秦海不希望这么好的一个军师人才英年早逝,起了爱才之心,才给了他提示。
前面就说过,郭松龄在军事上才干一流,性格上却有缺陷,不会做人,不懂迂回,更不懂人情世故,一根筋,轴得很。
他决定了的事,哪怕明知是死,他也毫无怨言的去执行,并且努力做到最好。
秦海已经把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给了郭松龄,他还是一味的固执,好话劝不了要死的鬼,秦海惋惜不已。
最后劝道:“我知道郭将军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格,我也不多劝了,你且听我最后一言,可以救你与夫人一命,战场的事情你自己做主,我干涉不了,但你若走投无路的时候,千万要记住别去奉天的东洋使馆,这一点你无论如何都要记住,只有去美利坚使馆,你和你夫人的命才能保下来。”
秦海言辞凿凿,郭松龄甚至有一种已经看到未来自己兵败后的场景。
作为纯粹的军人,有理想有信仰的军人,郭松龄很快甩掉了秦海给他造成的负面影响。
他甚至感觉秦海是故意扰乱他思维的,只是暂时找不到秦海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
或许是真的为他好,并且不看好这个计划,所以才这么忽悠他?
可两人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也没发展到对他这么好的地步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军旅经验告诉他不能继续再和秦海聊下去了。
要不是秦海是个大夫,若是在部队里,他一定会以战前乱我军心的军法枪毙了秦海。
话不投机半句多,郭松龄起身告辞,看起来很不高兴。
秦海懒得再劝,只不过在其离开之前,让招娣去拿了一合特制的小药丸给郭松龄,说是固本保心丸,若是到时候胸口不适,可以吃这个药缓解。
若是受伤了,没吃的了,也可以吃这个药丸临时顶一顶。
将郭松龄送走,秦海回到诊室给科恩去了个电话,让他第二天过来一趟。
不管郭松龄以后是个什么结局,秦海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到时候郭松龄依旧先去东洋使馆,活该英年早逝。
若是郭松龄能在关键时候听了秦海的话,他相信未来在民族最危难的时刻,郭松龄将会大放光彩名垂千史。
这一天把秦海忙的够呛,此时已经快到凌晨一点,招娣和深田都打起了哈欠,秦海挥了挥手让两人回去休息,他来负责关电闸。
深田待着招娣走了之后,秦海才走到配电房准备关掉电闸,哪知道这个时候大门又被敲响了。
秦海长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早知道如此,早上就不该多那几句话了。
不出意外,敲门的人肯定是李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