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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哪怕没有南方的细雨绵绵,时不时的也会突降一阵暴雨,让躁动的京师安静下来。

刚踏进宝钞胡同,苍穹之上便划过一道闪电,背着手的秦海微微仰头,一滴带着温度的水珠落在他的额头溅起无数闪烁的光亮。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不然脚下的布鞋会湿透。”

秦海撩起下摆,马步半蹲成弓,身形微侧,左手成掌伸出,朝着胡同里那些藏在暗处的身影招了招手。

“快点,我赶时间。”

“赶时间投胎吗?地狱无门你偏要硬闯,那就早点送你去见阎王好了,死活不论,宰了他给大公子下酒!”

也不知道是躲在哪里的影子在发号施令,反正漆黑的胡同里密密麻麻冲出来数不清的黑影。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秦海觉得刚刚摆出来的造型好像不那么酷,于是起身放下长袍下摆,双手负后,在黑衣人群逼近不到三丈距离的时候,双手突然前伸,随着一声炸雷惊起,秦海手上忽然多出来的两把花机关同时冒出夺命火光,无数子弹倾泻而出,巷子里的黑衣人如同被利刃割掉的酒菜一般纷纷倒地。

“他妈的,点子有枪,掏家伙!”

一时间巷子两侧的墙头忽然出现许多手持长枪的黑影,可惜的是许多人还没拉动枪栓,便死在秦海的扫射之下。

少数人胡乱的开了一枪,也不管是打去了天上还是房顶,这个时候再冒头绝对是蠢货。

“别怂啊,他只有一个人,子弹有限,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枪就算都他妈都是瞎子也能把他打成筛子,给老子射击!”

打光弹夹里的子弹,秦海坏笑着耸耸肩,丢掉手里的两把枪,嘲笑道:“我都没子弹了,还当缩头乌龟呢?”

“子弹真打完了,枪都丢了,兄弟们上啊!”

墙头后面不敢露头的人微微冒出一点,发现秦海手里果然没了枪,这不成了活靶子吗?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杀”,手上有步枪的人立马起身想要射击。

零星的枪声响起之后,不等这些人瞄准,秦海的手上又多出来两把花机关,砰砰砰一阵狂扫,直接将躲在院墙后面的枪手全部收割。

就这样秦海身如鬼魅,自动如同打不完一样,从宝钞胡同口一直杀到胡同中段,所过之处,不管明里暗里的黑衣人尽数伏诛。

不过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秦海感觉到了一股死亡之气正等着自己,恍身躲进一个院门的凹槽处,朝着胡同内部偷偷看了一眼,三挺歪把子成三角形布置在巷内,而且还搭建了临时工事。

秦海啧啧了两声,心想这袁克定不赖嘛,火力这么充足,还真是惊喜。

收起手里的花机关,突然多出来一把三八大盖,一脚踹开身边的房门,几个飞步登上了另一侧的院墙,随后绕了一圈,跨越几个院子,找到一座地势较高的房顶,单膝半蹲稳住身形,双手持枪,单眼瞄准。

砰的一声枪响,机枪阵地上隐秘的一个黑衣人瞬间爆头。

所有人惊讶的愣了两秒,醒悟过来时才知道调转歪把子朝秦海刚刚开枪的大概位置扫射。

而这个时候,秦海早已溜到了其他方向的屋顶,正瞄着掩体后的机枪手。

秦海这边猫抓老鼠玩的不亦乐乎,雀舌楼等地此时早已血流成河。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各个手持钢刀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汇集到街面上,毫不犹豫的朝雀舌楼、德艺社工地、红云楼等地冲锋,密密麻麻的人群恍如深夜里搬家的蚂蚁蜂拥而至。

早就准备好的袍哥弟兄手持花机关守株待兔了许久,等四面八方冲来的人距离不到二十米的时候。

不管是雀舌楼还是其他地方,数百杆花机关同时扣动扳机,来势汹汹的黑衣人群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呼啸而过的子弹穿透了喉咙和身体。

袍哥们杀的兴起,不再躲在各自阵地的角落里,纷纷持枪追了出去,顺着对方撤退的方向,一路扫射追击,一个人都不愿意放过。

八大堂李万青等人的宅院此时也是枪声大作火光冲天,袁震早就安排好了手下,先杀人再放火,杀完即退。

李万青等人的府邸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抵抗,可惜大多数都只装备了步枪,那些看家护卫就是再卖命,也敌不过几十人端着花机关冲锋的火力。

霎时间哭爹喊娘各自逃命者不计其数,宝顺堂的丁桥顺尚未打光盒子炮里的子弹便被乱枪打死。

宝安堂的邱安全带着家小还未跑出后门就见了阎王。

宝裕堂的邓永红誓死顽抗,带着数十人护卫躲在一栋宅子里还击,最后被活活烧死。

宝宁堂的黄宁山有混过江湖的经验,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带着妻儿老小从事先挖好的地道逃出府邸,狡兔三窟的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出了城,原本可以逃出升天,偏偏要去某个秘密仓库把藏着的钱带走,结果正好遇见查抄外城产业的二柜手下碰上,一顿突突直接去了西天。

李万青能在八大堂里架空欧阳浔坐上头把交椅不是没有道理,从秦海回来的那天开始,他白天佯装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生活,实际上晚上都会走密道出府,然后去东交民巷置办的公寓居住。

抄李万青家的袍哥不仅扑了个空,连银钱都没搜出来多少,最终只好一把火烧了府邸和药房才消失在夜色之中。

比起城内的小打小闹,城外的收网行动才叫大动作,二柜从大孤山带来的两百多绺子,早早的埋伏在八大堂各个产业外围,时间一到,跟猛虎下山似的凶悍无比,不管对方有没有枪,就没人怂过,直接把对方的守卫吓破了胆。

一直跟在二柜身边的姚永远算是亲身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悍匪,比起他之前的实力,说声流匪还真没错,哪怕二柜手下的绺子看起来杂乱无章,可人家是真的玩命,当得起悍匪这两个字。

这个时候他才想明白秦海为何要把他送去关外,这些悍匪只要稍加训练,妥妥的野战军啊,这种队伍一旦拉扯起来,那可是足够雄霸一方的存在。

京师城内城外的枪声和火光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正常情况下,无论是警备厅,各区域警署,还是卫戍部队,这个时候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控制。

然而一切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灯红酒绿的八大巷照旧繁华如常,卫戍部队特意停止了两个小时巡逻,警署各部虽然早已抵达现场周围,却根本没人行动。

章秋桐早早的拉着黄文中、沈伯驹作陪搓麻,拼命给的鹿钟麟输钱,以至于才小半个晚上鹿钟麟身后已经装满了四五箱大洋和半箱大小黄鱼。

当听见城内枪声大作的时候,鹿钟麟眉头微皱,刚摸的牌一直悬停在半空中,表情有些凝重,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章秋桐和黄文中见状心里忐忑不已,这么关键的时候,要是鹿钟麟掀桌子,就算沈伯驹在场,也无法劝说他立马安排部队镇压。

沈伯驹心中也拿捏不准,点了跟雪茄缓解当下的尴尬,牌桌上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之中仿佛交流了千言万语。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电话铃声,章秋桐告罪一声,示意一旁的姨太太去接电话。

章太太扭着翘臀走过去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见听筒里传来段执政的嘶吼声,惊的章太太把听筒放的远远的,居然脏话都飙出来不少。

鹿钟麟听见电话里传来的警告和谩骂声,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放下手里的牌,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夺过电话。

“段执政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是谁?我小鹿啊,对对对,是是是,啊哈哈哈,我说你怎么这么大火气呢,原来是这点事啊,不乖秋桐兄,是我拉着他们搓麻的,耽误了正事,真是罪过罪过,啊?什么?枪声?段执政是不是听错了?老百姓在放烟花爆竹吧,哦?是吗,我让人出去看看...啊哈哈,我想起来了,的确不是爆竹,下午接到消息,说有一股关外的绺子入关打草谷,冯帅让我安排人加强巡逻,估计是找到匪徒窝点正在抓捕吧,对对对,放心好了我的执政大人,有咱们西北军拱卫京畿,保证安全无虞,些许匪徒而已,不碍事的...”

刚开始鹿钟麟还面对沈伯驹三人,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而且还转过身去捂着嘴嘀咕起来。

坐在鹿钟麟下手的黄文中见状,侧过身看了一眼鹿钟麟的牌,忍不住啧啧了一声,清一色加将一色加七对加门前清单耍八万。

再看了一眼鹿钟麟刚刚摸的那张牌,居然是个眼镜,这样的天牌怎么也得来个自摸才匹配啊。

黄文中二话不说把鹿钟麟那张眼镜换成了八万,随后朝沈伯驹和章秋桐看了一眼,三人心有灵犀,抽雪茄的抽雪茄,摸姨太的摸姨太,喝酒的喝酒,只等着鹿钟麟挂掉电话来个天大的惊喜。

小声嘀咕了几分钟,鹿钟麟终于挂掉了电话,脸色虽然没之前难看,也好不到哪里去。

坐回到座位上,骂了句“晦气”,摸起之前的那张牌就要打出去,作为搓麻老手的鹿钟麟拇指一接触到那张牌就觉得不对劲,光凭触感,怎么感觉不一样了?

玩过麻将的人都知道,筒字牌最好盲摸,二筒更不用说了,万字牌摸起来最困难,但对于老手来说只要拇指搓一下,就知道手里是什么牌。

鹿钟麟摸准了是自己要的八万,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心知肚明肯定是在坐的三人动了手脚,他也不说穿,毕竟能遇见这种天牌的几率很小,只要能自摸胡牌,就能让人开心。

“哈哈哈,老哥几个,对不住了,天牌自摸,清一色将一色七对门前清,单耍八万自摸!哈哈哈,今天这运气,真的是挡都挡不住啊。”

啪的声,鹿钟麟翻过八万拍在桌面上,脸上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章秋桐三人的演技一流,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都说不信,非要让鹿钟麟把手里的拍全部打开,还要检查有没有抽老千。

当然,检查也只是随便说说,在京师,谁敢搜冯帅头号狗腿子的身,那不是找死吗。

做戏做全套,不管场面上是真是假,鹿钟麟能开心就行,光这一把,三十根大黄鱼到手,乐的鹿钟麟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

鹿钟麟看都没看那些金条,继续摸牌,身边的姨太太很自觉的将金条收起放入身后的木箱子之中,一根一根码的整整齐齐。

对于鹿钟麟来说,这是钱吗?当然是钱,而且还是他自己的钱。

讲的好听一点,这叫官场人情,黄文中等人打的是业务牌,说的粗俗一点,这叫交易。

至于交易的是什么,牌桌上的四人心知肚明。

重新摸了把牌,起手不怎么好,鹿钟麟倒是也不在乎,上手的黄文中喂牌那叫一个绝,根本不用看他的牌,几乎张张都能算准是他要的。

今天玩的开心,鹿钟麟也不吝啬,投桃报李,压低了声音道:“诸位想再往上更进一步的话,年内可要加把劲了,趁着冯帅掌管京畿,该怎么样的别犹豫,若是等到明年,局势可就不一样咯。”

沈伯驹是老北洋系,实际上算段祺瑞那一派,但是沈伯驹为人又贼圆滑,只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战队的事情一律不做。

鹿钟麟所说的机会,于他而言吸引力不大,毕竟手里握着卫戍部队,再往前一步,那可是要带兵征战,他可不想干那种劳什子的事情。

章秋桐两部总长,累的不行,对此也没什么想法,虽说他有资格当个副总理什么的,可惜志不在此。

自从上次从差点见了阎王,他就看开了,人生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想做的,能做的,无怨无悔,对得起自己就好。

该享受的,还是得享受,别总是为难自己。

所以章秋桐不但不想进,反而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是当下没遇见合适的人选而已。

桌子上最想要进一步的,实际上是黄文中,厅长一职不算低,却也算不上位高权重,好在有实权。

但是官场嘛,谁不想把身份提上去呢。

黄文中拼命给鹿钟麟喂牌,对于这个会做人的厅长,鹿钟麟还是很有好感的。

吃了黄文中一个边张派,高兴道:“我看黄厅长能力不弱,若是往上走一走,也能替秋桐兄分担一些,毕竟身兼两部,哪里有那么多精力。”

章秋桐闻言借坡下驴:“钟麟老弟能掐会算不成,自从上次生病,这精力和体力就一日不如一日,若是能拖钟麟兄的福让文中往上走一步,我也能轻松许多啊。”

章秋桐看了一眼黄文中,黄文中立马会议,直接打出一张炮牌:“只是我头上可还顶着一位,这怕是不妥吧。”

鹿钟麟一见黄文中打出的六条,开心的轻喝:“六条碰,胡了。”

黄文中顺势递出去十块大洋,吹捧道:“鹿将军运气是真的好,别不是来之前摸过雏儿吧。”

鹿钟麟很受用这种带点黄腔的吹捧,挥手唉了一声:“不谈那些,明日见着大帅了,我给老弟说说好话,至于后面的事,可就得靠老弟自己把握了。”

黄文中闻言连忙递上去一根雪茄:“得,有鹿将军这句话,我黄某人的前程可是一片光明,这里谢过将军了,事后在登门道谢。”

鹿钟麟轻轻嘬了一口雪茄,一副屁大点事的表情:“好说好说,来来来,接着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