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心堂轰然倒塌的消息在京师迅速传开,更在行业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前在宝心堂抓过药的人纷纷反应过来,原来身上的小毛病久治不愈,居然是药房里耍了把戏。
因为宝心堂是老字号八大堂之一,其他七家也遭受到了无妄之灾,被连累的每天都被老客户质疑。
为了不被牵连,七大堂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至少风头过去之前,绝不给药材里面加东西。
齐定山通过宝心堂打开了突破口,开始一系列针对八大堂的动作,这个时候齐定山手上握着尚方宝剑,可没人敢轻易阻拦。
这一晚上中医行业大地震,每个从业者仿佛都感觉了异样,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威胁还在后面。
胆战心惊了一晚上的另外七大堂成员在第二天一早自觉的来到贝子府饭庄。
饭桌上原来的八个位子突然空了一个,看起来格外的别扭,主事人李万青实在看不过眼,便让下人将其撤走。
八大堂变成了七大堂,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后怕。
“都别垂头丧气了,非常时期,各自的手脚都洗干净没有?”
没有人说话,李万青只好先开口,其他人纷纷点头回应,这个时候谁敢在火堆里跳舞,那不是找死么。
“可别耍小聪明,余兴盛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昨晚死在了协和,没人帮忙,他两个儿子估计也得把牢底坐穿,都别哑巴了,说说各自的看法吧。”
“还能有什么看法,这事儿绝对不是偶然,肯定有人在幕后推动,只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传到段执政那里,老余死的冤啊。”
“那个新民报我让人打听过,没什么背景,只是一个小报社,若是没有人故意针对老余,就这个报社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引起这么大的影响。”
“你们说会不是秦海?”
有人突然提起秦海这两个字,其他人都摇了摇头,认为秦海没有这样的能量。
“那就是齐定山?他一直想夺回中医市场的主导权,而且这回宝心堂一完,咱们七家可都是收到相关文件了的,虽然以往也有下发文件,措辞都很委婉,这次的措辞可是义正严词的很呐。”
“齐定山?他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别看他升任了总长,卫生部其实就是个摆设,挂个总长头衔就有用了?我觉得不是他。”
“我觉得也不会是齐定山,以他对我们的态度,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量,不至于把这个官当的如此窝囊。”
“不是秦海那小比崽子,又不是齐定山,又会是谁?我们八大堂的关系网摆在这里,哪怕看我们不顺眼,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这回可是动真格的,谁这么不要命?”
此话一出,所有人又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李万青想了一夜,也没想到谁会在背地里针对他们。
现在明面上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秦海,一个齐定山,但这两人的能力,几乎不可能做到这么强。
首先给药里加东西,其含量可是经过西洋人测验过的,都在使用范围之内,上瘾概率只有抽大烟的十分之一,而且还不是毒瘾,只是产生依赖性而已。
这种隐秘的事情,他们在京师这么多年下来,根本就没人发现过,不过能随随便便就被人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鸦片本身就是一种药草,在使用过程中只要不超分量,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但是新民报上的报道李万青是看的再仔细不过,含量严重超标,这就是被人栽赃了,根本不用怀疑。
八大堂各自的仓库那可是堪比军火库的存在,每家都花费了重金聘请了江湖人士守卫,谁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就算凑巧躲过了所有守卫,谁又能携带那么多的烟膏粉给整个仓库都撒上去?
这一点不光是李万青想不通,其他的人也想不通,除非对方是神,要不然就是有内鬼。
现在余兴盛彻底完蛋了,也没人知道这件事的经过,是不是真的有内鬼,他不好断定,但如果没有内鬼,这事儿就解释不通。
不管如何,李万青还是警告诸人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安静点,吃吃喝喝逛逛窑子,或者干脆离开京师,表面功夫做好,私底下,你们养的那些奴才,该查的查,该办的办,别他妈因为养了几只白眼狼,把一桌子好菜给掀了。”
众人点头称是,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各自离开。
表面看起来都是各回各家走的不同方向,实际上这些精明的人坐着车七拐八拐,然后下车,再坐上黄包车消失在大街上,最终三三两两在一些不起眼的茶楼酒肆碰了头。
宝裕堂的邓永红坐车绕了一圈,然后又坐着人力车来到贝子府的后门,鬼鬼祟祟的重新回到了李万青所在的茶室。
宝丰堂的张丰昱和宝寿堂的钟寿海一前一后出现在羊肉胡同里面的一家涮羊肉馆里。
剩下的三人,宝安堂的邱安全、宝宁堂的黄宁山和宝顺堂的丁桥顺陆续进入了东交民巷里的一家咖啡馆。
邓永红和李万青说些什么没人知道,另外五个人分别凑在一起,可都是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羊肉馆的包房里,张丰昱和钟寿海对面而坐,八仙桌上有一炭炉铜锅,桌面上摆满了刚片好的肥羊肉片。
正好到了中午,加上早上着急出门都没吃东西,张丰昱两人谁都没说话,先撩起袖子一顿猛吃。
等桌面上的七八个盘子变得干干净净之后,两人才放下碗筷,开始聊了起来。
“余兴盛这事儿啊,我估计是姓孙的那批人干的。”
钟寿海一口干掉杯子里剩下的酒,砸吧了几下嘴,很有深意的说出了他的看法,他口的“姓孙”之人并不是指的某个人,而是革命党的泛指。
剔着牙的张丰昱点点头:“刚刚李万青那老狐狸并未提及此事,估摸着他也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余兴盛的二儿子可是死于那批人之手,听说前几天拍卖燕云楼的时候还被秦海摆了一道,那秦海又给孙先生看过病,这事儿多半与他有关。”
钟寿海揉着鼓起来的肚子靠在倚靠上,翻着白眼望着天花板接话道:“和秦海有没有关我不知道,但以那批人的做派,余兴盛势必会被针对,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大清都让他们给推翻了,弄死一个区区宝心堂,肯定不费什么事,往后咱们哥俩可得收敛点了,可千万别让这些家伙盯上。”
张丰昱从牙缝里剔出来一条肉丝,舒服的啐了一口,有些满足的哼了一声:“余兴盛的二儿子天不该地不该去勒索孙夫人,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小子还是嫩了点,这回整个宝心堂遭殃,他可是功不可没啊。”
“可不是?有的时候不能太狂妄,物极必反啊,宝心堂那摊子生意,我觉得咱俩还是别沾惹了,不吉利。”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正巧姑苏那边有点事,你要不要跟我一通去听听姑苏小调?”
“这感情好,去年跟你去了几天,如今想起来心里都直痒痒,特别是那酥酥麻麻的吴侬软语听起来那叫一个心神荡漾,还有那小调怎么唱来着...”
张丰昱哈哈大笑,比划了一个兰花指,捏着嗓子唱道:“杀鱼呀~提刀~虾呀~雨酥~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