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刚进车马铺的小院,门口挂着的铃铛被秦海蹭到,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一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正在打扫马圈,听见门口的铃铛响起,心里瞬间不高兴了。
这一大清早的,哪来这么不知趣的人,偷懒的机会都没了。
“贵客,租车还是包车?”
哪怕心不甘情不愿,有客人上门,伙计还是得笑脸相迎,他要是敢不认真接待,被掌柜的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毒打。
车马行有租车和包车的区分,租车基本上都是市内和周边地区,距离不远,最多也就一两天的时间。
包车是主顾需要去较远的地方,时间较长,十天半个月属于很常见的情况。
秦海找到这里来,是因为当初和陈仙芝就在这里包过一辆马车,而且他还小试牛刀,给东家的夫人治好了头疼症。
这个伙计才来帮活不到一年,肯定是不认识秦海的。
秦海轻车熟路的选好了一架中型马车:“麻烦小哥给找个赶车师傅,就这辆车,包月。”
一听是包月,睡意朦胧的伙计噌的一下清醒过来,包月的生意虽然有,但是不常见,这可是大生意。
而且秦海看起来是老主顾,这单生意铁定能成,客人是他接的,到时候赏钱怎么也有五角钱,起个大早居然捡了个大便宜。
伙计笑意更浓,身子也微微前倾了一些,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客还请内堂稍等,里面烧了炭火您先暖暖手脚,我这就去叫二柜给您安排个有经验的老把式。”
二柜是指的二掌柜,一般情况闯关东的生意人都分东家、大掌柜、二掌柜和账房先生。
大掌柜负责大客户,二柜负责日常经营,账房收银采买,都是东家的下属。
能在关东讨生活的关内人都不简单,有做过响马铃铛的,也有金盆洗手的亡命之徒,有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也有孤身一人的。
手上没点本事,根本闯不了关东,更不谈立足了。
就像这个老福记车马行的东家,曾经可是西北一带的悍匪,被仇敌灭了山寨,这才带着家小和几个弟兄闯关东。
刚来的时候和绺子干了不知道多少仗,这才站稳了脚跟,但凡老福记的马车,绺子都不敢动。
没过多久,刚起床的二柜搓着手快步来到内堂,刚说了声“贵客”就止住了话头,好奇的打量着坐在火盆旁边的秦海,好半天才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老神仙的徒儿海哥儿?”
秦海面露微笑,起身抱抱拳:“二柜眼力劲儿还是这么毒辣,一晃好几年,您还认得出小子,看样子关东的日子过的安稳,您都发福了。”
二柜本就是江湖草莽,当初陈仙芝让秦海放手施为,给老福记上上下下都看过病。
二柜当年替东家挡过枪,子弹卡在肋骨条好长时间,导致肺部感染,人瘦的不行,整天咳嗽。
还是秦海出手才取出那颗子弹头,这算是给二柜捡回来了一条老命,这几年日子安稳,娶了媳妇生了娃,自然就富态了不少。
确认秦海的身份,二柜心里那个高兴,走上去一把搂住秦海,脸上满是喜色:“老神仙呢?怎么只有一个人,没想到几年不见,长成了个大小伙,壮的跟头牛似的,好,真好。”
说起陈仙芝,秦海就有些伤感,微叹一口气说了陈仙芝仙逝的事情。
二柜听完也是感叹不已,安慰了一会儿秦海,才想起来得去把东家等人叫来。
恩人来了关外,无论如何他们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秦海本不想打扰那么多人,劝说无果,也只好应了二柜的热情招呼,随同一路到了后宅。
刚起床的大掌柜等人正在院子里刷牙洗脸,听见二柜大喝一声“二哥,瞧谁来了”,众人纷纷望去,先是一愣,随即丢下手里的物什,跟看见亲人似的,和秦海又是握手又是勾肩搭背的,这份热情劲儿是真的暖人心。
听见外面吵吵闹闹,住在正房的东家大哥打开门刚要训斥,一看见人群中的秦海,也是愣了两秒,随即爽朗大笑着快步上前,搂着秦海进了正堂。
嘘寒问暖大半天,才八点多,就摆上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看着面前摆着的大口酒碗,秦海颇为无奈,这可是早上,就要拼酒了吗?
“老哥几个,我这才下火车,肚子里的隔夜货都成了渣,要不让我先喝碗小米粥垫吧垫吧?”
二柜哈哈一笑,直接给秦海倒满烧刀子,拍着他的肩膀道:“海哥儿你可别谦虚了,那时候你才多大,我们老哥几个硬是被你一个人喝趴下,如今咱们又齐聚一堂,哥几个养了几年身子,还不信喝不倒你一个毛头小子,先干一碗漱漱口,来!”
桌子上,东家老大、大掌柜、账房先生以及其他几个老兄弟同时举碗,一声豪爽的“干”,咕咚咕咚,每个人都是一口气干掉了一碗烧刀子。
秦海有些无奈的唉了一声,这个时候要是再畏畏缩缩的就扫了兴,卷起袖子双手捧碗,一脚踩在板凳上,仰着头一口气直接干了一碗。
不等二柜再劝,秦海用白眼扫视一圈,把碗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自己拧起酒坛子倒满,直接举碗:“一碗漱漱口,二碗润润喉,三碗开开胃,老哥几个,小子先干为敬!”
吧唧吧唧,秦海一副土匪做派,一口气不带喘的豪饮两大碗。
众人以为开胃酒喝完了秦海要歇一会儿,哪知道秦海哐当又是一碗下肚:“这一碗敬各位老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生活幸福,身体安康。”
“这一碗,替家师喝了,干!”
“这一碗,感谢老哥们热情款待,干!”
“这一碗,祝老大哥多子多福,干!”
“这一碗,大掌柜再娶两房姨太太,干!”
“这一碗,二柜今年生个大胖小子,干!”
“这一碗.....”
一顿酒从早上八点多直接干到中午两点,桌子上的老哥们如愿以偿的趴在了桌子下面。
秦海端起最后一碗酒,眼含热泪,面朝西方,仰着头,嘶哑着声音:“这一碗,敬师父...”
咣的一声,秦海将酒碗倒扣在桌面上,用袖口抹干眼角的泪水。
用白眼瞥了一眼躲在侧方门帘后偷看的少女,故意用双手拉开嘴巴,吐出舌头做了“噜噜噜”的怪样子:“几年不见,翠花越发漂亮了,哈哈哈,啥时候带着你爹攒的嫁妆寻我呀?哈哈哈哈哈!”
门帘后面的女子闻言俏脸微红,娇哼一声:“酒鬼,谁说要嫁给你一个瞎子了,不害臊。”
秦海哈哈哈大笑着走出门,摇摇晃晃上了早就备好的豪华马车,老福记最好的老把式轻喝一声“驾”,马鞭在出门的时候啪的连甩六下,如同放的爆竹一般响亮,预示着这一趟必定顺风又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