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乃死物,厉害的,是我。”拥有绝对实力的底牌,是孟十三一直有恃无恐的倚仗。
风筝衣衫尽褪,前胸后背攀爬着数十条狰狞丑陋如恶鬼的已愈伤痕,密密麻麻似一条条吐着血色信子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在孟美景眼里叫嚣着深渊的残酷。
听着长姐实言道物乃死物,厉害的是长姐之言,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方将在屋里看到风筝给她看的那些新伤旧痕。
那些新伤旧痕里,都是已经结痂的,饶是如此,仍旧教她看得触目惊心、鲜血逆流。
她甚至在想象到这些伤痕出现在她自己身上之时,那是怎样的一副人间地狱。
那一刻,她险些没能站住。
长姐说,这是二皇子因着第一次刺杀长姐不成,又找不到第二次刺杀的时机,继而对在彻查长姐所交代的灯山坍塌事件的任务之际,被二皇子用打狗法以达到震慑长姐的目的,继而对风筝下重手。
风华正茂的一个女娘,娇嫩白皙的肌肤生生被刻画出各种刀剑之痕,横七竖八深深浅浅,皮肉外翻,粗糙可怖,堪堪保住性命,仅此而已。
换作是她……
孟美景光是想到试着换位处之,只开个头,她便是一身的冷寒。
她想不下去。
她无法想下去。
风筝代替长姐所承受的苦难,是切切实实的较量,故而长姐反手带着人就杀尽了二皇子私宅里的所有门客。
这场较量,风筝重伤未死,二皇子的百名门客无一生还,明显乃长姐胜。
可长姐在踏出屋子的那一刻,同她说,倘若可以选择,长姐宁愿选择没有这一场较量。
她明白,纵然未有丢掉性命,长姐也不愿意风筝代替长姐承受这般严重的伤势。
可在下一刻,长姐还同她说,皇权之争,政向之斗,却是从来都由不得局中人选择,有的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孟美景迟疑地坦言:“阿姐,我还不够厉害……”
“嗯。”这也是孟十三一直只将部分事情与孟美景坦言的原因,而今日此刻她会同嫡妹坦言,尽因嫡妹非要跟着来看风筝的伤势。
不看便罢,但既是要看,她不会阻止,更不会欺瞒。
有些东西,坦诚地让其曝光于阳光之下,总比日后被阴暗绊倒而摔个粉碎要好。
她没有再问孟美景害不害怕,实则也不必问,观其表情神色便知是害怕的,然既然已经掀开了那一层薄纱,无论害不害怕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会接受适应,再超越驾驭。
孟美景又道:“阿姐,我想变得厉害……”
“嗯。”孟十三应道。
孟美景再道:“……变得跟阿姐一样厉害。”
孟十三眉眼俱笑:“嗯。”
吴氏不知孟美景在孟十三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打从夜深人静的时候,闺女从继女那里回到绾菲院之后的隔日,来到她跟前央她给其请个武师父。
吴氏愣了好半会儿:“……你都十岁了,想习武好似是有些晚了。”
“女儿知晓,但女儿还是想学。”孟美景眼神儿坚定,“不求学得跟阿姐的鞭法那般出神入化,只望女儿稍稍有自保之力。”
此言一出,吴氏瞬时明白过来孟美景想习武的由来:“你阿姐碰到的那些不好之事,你不会碰上的。”
“母亲如何肯定女儿终其一生就一定不会碰上?”孟美景反问一句,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可能轻易改变,随后平静而又条理地继续说道,“女儿昨晚在阿姐跟前说了,女儿一定要变得跟阿姐一样厉害,虽则这大概率是不可能的,可是女儿还是想试一试,女儿不想未试先怯。真这般,阿姐定然会瞧不起女儿,母亲也不想要这样的女儿吧。”
吴氏怔忡地看着孟美景。
片刻之后,怔忡之色慢慢褪去,她脸上是欣慰的笑容:“果然,让你跟着你长姐多学学,还真是学到了东西的。”
搁在从前,闺女哪里会同她说出这样坚韧的话语,又哪里会下定这般不寻常的决心。
风筝被重伤之后,长安重新接手彻查灯山坍塌之事,临近晌午,长安带回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先时幸存的两个良民……死了。”
活证死了,教孟十三即时从明晓堂上首座里霍然起身:“你不是设了结界,任何人也进不去那间房舍么?”
“是。”长安回查的第一时间,就是听从孟十三之令,把在灯山坍塌事件之事幸存下来的两个人证好好地保护起来,保护之法亦是遵从她们妖族惯有的方式设下结界,可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今儿个一早去的时候,我看他们都还好好的,然在一个时辰之前再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孟十三慢慢坐回椅里,脑子也在同时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咬舌自尽。”长安是妖,纵然和孟十三一亲有入世的经验,可在有些时候,她还是无法理解凡人的做法。
譬如,这个时候的两个幸存良民,他们为何会自杀。
一路往孟府回的每一息,她都在思考着答案,可惜直至来到主人的面前上禀,她亦思考不出答案。
孟十三沉吟着问:“那房舍除了你,还有谁能入内?”
长安摇头:“没有。房舍之内,吃食用品一应俱全,都是我亲手所备,亲自拿进去的,除了我,没有谁能靠近他们。”
“那要是……用的术法呢?”孟十三想到一个可能。
长安愣了下:“……能。”
用的术法进入房舍,那便是什么都有可能了。
可以是其他人,可以是其他物,甚至是可以其他妖魔鬼怪。
“去查,看可还有捕捉到术法的残留。”孟十三交代道,“去之前,去找黄靖,让她同你一起去。”
“小姐是觉得她是天师,或能帮到忙?”长安是妖,对黄靖此天师一直是有防备之心的,于府内院中,她从不主动与黄靖打交道。
黄靖找她,她也只是应付一二,断不作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