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诸事不宜。
寅时刚过,稀薄的晨雾尚且笼罩在京畿之地的上方,但大街小巷上已是陆陆续续出现了行商走卒的身影,沉闷的钟鸣声也在城中悠悠回荡。
位于京师正中的紫禁城外,身着红袍的东阁大学士孙承宗已是早早的等候在宫门之外,略有些沧桑的脸上满是凝重。
俗话说,紫禁城中没有不透风的墙。
随着时间的流逝,最近几日朝中的\"暗流涌动\"早已是人尽皆知,遑论是本就在皇宫中当值的内侍和侍卫们。
毕竟,东阁大学士孙承宗除了其广为人知的\"帝师\"身份之外,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身份,便是\"东林骨干\"。
\"见过阁老..\"
兴许是一路小跑而来,司礼监秉笔王承恩的脸色显得有些涨红,胸口也在不断的起伏着。
虽然孙承宗于朝野间的\"存在感\"不如近些时日惹得满朝风雨的首辅李国普及次辅刘鸿训这般强,但王承恩却是知晓这位老大人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不然也不会才刚刚继位,便迫不及待的将这位因为\"党争\"而黯然离乡的帝师召回京师辅政,并且令其入阁。
毫不夸张的说,与先帝在位时期相比,孙承宗在天子心中的地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劳王公公了。\"
耳畔旁响起的问候声将微微失神的孙承宗唤醒,简单打了个招呼过后,孙承宗便是跟在司礼监秉笔的身后,迈步朝着宫苑深处而去。
也许是知晓身旁的阁老心情不佳,头前引路的王承恩也没有去\"打探\"孙承宗的来意,只是规规矩的从前领路,心头有些沉重。
昨日天子才刚刚于乾清宫暖阁召见了\"九千岁\"魏忠贤,今日身为\"帝师\"的孙承宗便是请求入宫面圣。
这针锋相对之意,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一念至此,王承恩心情更是烦闷,竟是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坑洼,身形一滞,竟是险些跌倒在地。
而身后的帝师也是显得心事重重,仅仅是伸手搀扶了一把,便是再无反应。
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素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秉笔领着集东哥大学生及帝师两层身份为一体的孙承宗,缓缓朝着内廷深处而去。
…
…
‘‘先生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和蔼的声音于孙承宗的耳畔旁响起,使其下意识的抬头。
面色有些憔悴的大明天子朱由检正立于乾清宫外,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自己。
‘‘陛下?!’’也许是没有料到朱由检会亲自出迎,本就心事重重的东阁大学士竟是错愕了少许方才反应了过来。
顾不得整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孙承宗作势便要下拜:‘‘吾皇圣躬金安。’’
‘‘先生何必如此多礼。’’
未等孙承宗躬身,面带笑容的朱由检便是快走了两步,连忙伸手止住了孙承宗的动作。
虽然近些时日,孙承宗于朝野上的存在感颇低,甚至于衍生出了些许‘‘吉祥物’’之类的流言蜚语。
但是朱由检心中却是知晓,面前这名脸色憔悴的文官才是真正为大明呕心沥血,尽忠职守的肱骨之臣。
在原本的历史上,孙承宗面对叛军的招降誓死不从,并用全家以身殉国的下场向全天下诠释了何为‘‘忠臣。’’
单是这份气节,便值得朱由检给予十二分的尊重。
同为‘‘东林’’,同为面临生死抉择,面前这位文官选择了以身殉国,而几年之后的东林魁首钱谦益却是留下了一句载入史书的‘‘水太凉’’。
‘‘多谢陛下。’’
察觉到朱由检手上的动作不似作伪,孙承宗原本有些忐忑的内心顿时平稳了不少,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由衷的笑容。
万历年间,他曾担任詹事府少詹事,与彼时的皇长孙朱由校结下了师生情谊,故而落下来一个‘‘帝师’’的尊称。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纵然是朱由校在位的时候,他这位‘‘帝师’’也曾因为‘‘党争’’而黯然离京。
但谁又能料到,昔年不过是仅仅见过几面的‘‘信王’’才刚刚继位,便是迫不及待的将其起复,而且还对其偎以重任。
这份信任,纵然是相比朱由校在位的时候也是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生清晨入宫,不知所谓何事…’’
又是在宫门外寒暄了片刻,君臣二人便是并肩而行,往乾清宫暖阁深处而去。
眼下已是九月下旬,这清晨的凛风,着实有些寒意。
‘‘陛下…’’
闻言,孙承宗顿时心中一惊,一双惊疑不定的眸子下意识的投向身旁天子那张有些清瘦的脸庞。
虽然早就知晓这位少年天子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一向直来直往,但是孙承宗也没料到朱由检竟会如此直接。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如何作答。
也许是瞧出了孙承宗脸上的挣扎,一旁的朱由检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是一动。
如若他没有猜错,身旁这位显得心事重重的‘‘帝师’’应该当是来当说客了。
毕竟这位面容有些憔悴的老大人乃是不折不扣的‘‘东林’’出身,虽然与朝堂上那些‘‘正人君子’’大有不同,但在不少御史言官的眼中,孙承宗仍是如精神信仰一般的存在。
若非如此,孙承宗也不会在天启年间,成为‘‘九千岁’’魏忠贤的眼中钉,甚至落了一个黯然回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