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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袁头送走刘富之后独自站在田梗边发愣,心情十分复杂。

既有对同乡的悲悯,隐隐也有几分因为儿子是廪生而享受到特权的快感。

“啖狗肠,竟还真是读书好,教乡里不敢欺负我。”

他扬眉吐气地喃喃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再抬头,恰见官道上有几人骑着马过来,眯眼仔细一瞧,他连忙赶过去。

“五郎来了。”

老袁头想学着说几句“大驾光临这穷乡僻壤”之类的话,他也不是没听别人说过,可真轮到他说的时候偏是不停搓手,开不了口。

杜五郎不在意这些俗礼,嘿嘿一笑,道:“我带了朋友出来打猎。”

老袁头抬眼一看,见了杜五郎身后一人,心里不由“嚯”了一声,暗道好一个天神下凡般的人物,也就是宰相公子能结识这般了得的俊杰。

“那个,小人家就在前面。”

“带路吧。”

到了地方,老袁头弯着腰到杜五郎的高头大马边上,道:“五郎踩着小人下马吧。”

他话音未落,杜五郎已经翻身下了马,老袁头又想去扶另外一个贵公子,对方身手比杜五郎还矫健得多,更不用他扶。

其实,老袁头没看出来的是,更远处的树林里,还有一队护卫跟着。

因今日与杜五郎一起出门的不是旁人,正是薛白。

“进去看看。”

薛白自然而然地进了茅屋,向正在晒麦子的老妪点了点头,目光一扫,见里面家徒四壁,也没个坐的地方,便随意地在屋里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这屋子是归乡落籍之后建的”

“回郎君话,是哩。”老袁头道:“原本这里的屋子战乱的时候被烧了,屋主也死了,留下一点墙垣,我们这批落籍的,互相帮着盖的屋,材料都是之前拆寺院剩的。”

薛白又问了几句老袁头归乡之后的处境,最后,话题就落到了这次的春苗贷上,问他从耕种到收成顺不顺利,预计秋天能否还了钱,有多少余粮等等。

这问题一板一眼,把老袁头都问得有些紧张了,说一切都很顺利。

“多亏了这春苗贷让小人把地种上,有了收成,日子就好过哩。”

薛白顿了顿,又问道:“别户人家也是这样的吗”

老袁头就犹豫了起来,扭过头看了看杜五郎,方才吱吱唔唔地答道:“有些借了春苗贷以后,不好好种地,把钱赌了,就还不上。”

他这么说是因为不想惹麻烦上身,因县里的小吏特意来叮嘱过他要老实做人,在背后告那“胡公”黑状,恐怕就是对方说的不老实了。

这官官相护的世道,万一捅了篓子,怕耽误了儿子考试。

“还有呢”薛白问道,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

杜五郎也道:“有什么就放心说吧。”

见恩公开口了,老袁头方才道:“也有些个没借到春苗贷,就借了旁人的钱,利息高了些,没能还上。”

薛白听了并不惊讶,又问道:“具体呢”

“……”

待从老袁头家里出来,杜五郎不由道:“看你的样子,该是早就知道寿安县的春苗贷有问题,今天才叫我来打猎吧恐怕猎的是贪官污吏。”

“是啊。”薛白道,“有的放矢,才叫打猎。”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要仔细盘问老袁头”

“看看乡亲们的态度。”薛白道,“对地方官有多怕,愿意交代多少。”

“哦。”

两人又走了一会,杜五郎忽道:“你近来又开始说‘乡亲’这个词了。”

“不然呢”

“你以前这般说,后来有段时间用的是‘百姓’‘黎民’,怎么说呢,意思一样,但感觉不一样。”

“亲切些吗”

“说不上来。”

薛白翻身上马,不自觉地露出了个笑容。

他到了大唐之后就渐渐想当皇帝,过程中也渐渐沾染了许多的封建官僚气。近来他倒是想明白了许多,常常回忆起穿越前自己是做什么的。

此时,杜五郎能感受到他这种心态上的变化,让他有种轻松释然之感。

就连他胯下的马匹也能感觉到主人的心意,脚跟刚轻轻一点,马匹便顺着他想去的方向撒开蹄子欢乐地驰骋起来。

“我们去哪”杜五郎问道。

“鱼儿不上钩,我们去把它挂上。”

寿安县署。

宗涵打开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一股清香沁鼻,里面是用金箔纸打包得十分漂亮的茶叶。

“主簿,这是江南新茶,价值不菲。”崔家的三管事站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

“好茶。”

宗涵心想,当今这个天子在吃喝玩乐、诗词歌赋上确实有天赋,除了骨牌、炒菜,还搞出了这泡茶之法,上行下效,茶价飞涨,带动了不少人赚钱。

若是天子能把治国的心思放在这些事上,少瞎闹一些有的没的,大唐一定会更加繁荣、风雅。

“替我多谢你家阿郎了。”宗涵道,“今年的租庸调崔家不必太过担心,比往年多缴两成了,洛阳府想必也不至于再为难我们,毕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是。”

“天子近在咫尺,谨慎些总是好的。”

“当然谨慎,阿郎近来对子弟、家仆都是约束得紧。”

宗涵在寿安县任了二十年的主簿,对崔家这种当地的名门望族其实不担心,大家都是知分寸、守规矩的人。

他反而对那上任才两年的县令不甚放心,遂低声提醒了一句。

“县令这次手伸得长了,恐怕要出事,你与崔公说声,别被他牵连了。”

“是关于春苗贷吧”三管事低声道:“阿郎也听说了,县令恐怕太急了些。”

“他急由他急,也不是甚坏事。”宗涵道:“天子新政才颁,他顶在前面挨了刀,方显得我们规矩。待日后朝廷管束总有松驰下来的时候,长远的利益,终究是我们的。”

“是,阿郎就常说,目光得长远。骤然得势之人多矣,几人长久世上最缺的是愿慢慢积累之人。”

“崔公远见啊,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名门。”

说话间,有个小吏快步进来,附在宗涵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主簿,有人看到杜五郎到寿安县了。”

宗涵并不意外,抚着长须,沉吟道:“这么快就来了要么是县尊运气不好,要么,他那点勾当没瞒过朝廷的耳目啊。”

三管事微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这些地头蛇,大多数时候对外来的县官都是敬而远之的,就是知道对方往往待不久。

“那小人这就回去提醒阿郎一声。”

宗涵点点头,目送了三管事。独自思考了一会儿,招过小吏,吩咐道:“去提醒县尊,杜五郎到寿安县了。”

“喏。”

“慢着。”宗涵再次唤住了小吏,道:“等半个时辰再去。”

杜五郎虽往锦屏别业去过几次,对寿安县城却还不是很熟悉,反而是薛白,像是早就知道要去哪里,领着他一路往城东去。

寿安县城东靠近洛阳,临近洛水码头,水陆交通方便,富庶人家较多。

随着道路越来越宽阔整洁,前方,崔家在寿安县的大宅就出现在眼前。

“那放高利贷的胡公是崔家的人”杜五郎不由问道:“若让我猜,该是崔家的大管事吧”

“没让你猜。”薛白莞尔道。

今日出来微服私访,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路过崔家那豪阔的门庭,薛白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直到看到另一座更为奢豪的宅院。

“咦。”

杜五郎不由惊奇,没想到在寿安县还有比世家大族的崔家更气派的门户。但可惜光有气派,而没有那种意境与底蕴。

相比起来,崔家会特意留下一些斑驳的外墙、繁茂的藤蔓、古朴的牌匾,从不刻意彰显富贵,而是彰显家教,前面这户人家则是处处摆阔。

但再阔,一个小县城的土财主终究是比不上长安权贵。

“这便是胡家了”杜五郎道,“但不知是哪号人物这么嚣张,连天子定下的新政都敢碰。”

薛白道:“你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说明你层次低了。”

“哈”

杜五郎觉得这笑话很无聊,反讥道:“你亲自跑来与一个土财主置气,才是层次低了。”

“你去敲门。”

“哦。”

杜五郎遂下马往前走去,很快便被两个壮仆拦住。

这胡家,守门的有足足六个彪悍大汉,在这县城可算上是气派非凡。

“什么人!”

“我想见见那位……胡公。”

“你算什么东西也想见我们阿郎。”

杜五郎挠了挠头,回头看了薛白一眼,见薛白已经走了上来,遂与他小声道:“非要这么见他亮出身份吧”

“不可。”

“好吧。”杜五郎只好朗声道:“我是县学的禀生,为了春苗贷之事而来……”

“滚!”

他话音未落,那壮汉已大喝一声,喷了唾沫星子。

见状,他们身后的随从们连忙上前,便要动手。

“干什么!”胡家护院当即道:“刁民想要闹事不成!”

随着这句话,宅院大门打开,又涌出六个手持大棒的汉子。

“哪来的刁民敢闹事!”

杜五郎平常虽然胆子小,倒也不怕这种护院,嘟囔道:“好嘛,我倒成刁民了。”

他让自己别计较这些细节,道:“我没想闹事,就是想求见胡公,问一下利息的事。”

“你欠了我家阿郎的债那就还钱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欠”

杜五郎还待反驳,薛白随手递了张欠条给他,他只好接着道:“我欠了钱不错,借了两千钱,月息两分,如今要还……”

“三千二百钱。”

薛白开口问道:“我们若没钱呢”

“没钱,那就把人扣下,让家人拿东西来赎!”

“试试看。”

“拿下他们!”

杜五郎深怕出了意外,连忙道:“别急着动手,让我们见胡公,我们见了胡公商量着还!”

这边动静渐渐闹大,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有人往县署跑去,嚷道:“胡家要捉县学的廪生了!”

杜五郎一边大叫,一边则拉着薛白往后退,近乎哀求地劝道:“别玩了,万一伤着了。”

“放心,伤不着。”

争执间,有胡家的管事出来了,一眼就看出薛白气度不一般,便嚷道:“住手!”

他上前来,又端详了薛白的衣裳,见是一身便宜布袍,便放下心来,又去看穿着绸缎的杜五郎,没感受到太大的气场。

“进来说。”

“好。”薛白爽快应道。

胡家管事淡淡点点头,转身便走。

他身着的是绫罗,料子比杜五郎身上的还好,自觉气势也就更高,迈着大步进到偏厅,自己便在左首的第一个位置坐下。

“你们站着。”他淡淡道。

杜五郎还真就站着了,心里想,若让这么一个人安排了也不太像话,也许该故意坐下才对。

可一看薛白,除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揶揄之色,脸上并没有半点不快,真就站在那了。

“你们是县学的禀生,那也算是县尊大人的门生了”胡家管事问道,说话间却是自顾自地喝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是。”杜五郎道。

“不错。”胡家管事继续把玩着茶盏,道:“往后若能科举入仕,虽比不得门荫的清贵官,也算是前程广阔,不错。”

杜五郎不由道:“你好大架子,倒点评起我们来了。”

“境界不同啊。”

胡家管事抿了一口茶汤,在嘴里咂吧了两声,自闭上眼品味,把两人晾在那。

好一会,他终于睁开眼看向薛白,抬手一指,评点起来。

“你不错,相貌、气度都很好,家境……想必是穷的,但无妨你今日运气好,我打算把你引见给我阿郎。”

“哦”

胡家管事觉得这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装作淡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若我阿郎看中了你,可许你一个前途,胡家千金体貌丰腴,是你这辈子不曾见过的富贵命。”

薛白问道:“那这欠的钱”

“可以不必还了,只需你入赘胡家。”

“你甚至没问我是谁。”

“不重要。”胡家管事随手一摆,又看向茶盏,淡淡道:“重要的是阿郎是否愿意。”

薛白问道:“天子脚下,你们拿走朝廷赈济贫农的春苗贷,放高利贷,就不怕杀头吗”

“此地离东都还有五十里远。”胡家管事道:“你啊,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你们这些平民,在天子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

“看来你们有恃无恐。”

“就当是吧。”

薛白道:“我要到东都告御状。”

“哈哈。”胡家管事被他逗笑了,反问道:“知道我阿郎是谁吗”

“是谁啊”杜五郎问道,他真是好奇。

胡家管事抬了抬手,缓缓道:“寿安县的天,县尊大人,就是我阿郎的外甥。”

“好吧。”杜五郎道:“你快吓死我了。”

“告诉你们吧,这件事就算闹到天子面前,也是那些刁民借了春苗贷赌钱输了个精光,又向我阿郎借钱。”

杜五郎道:“可我们有证据……”

“你们没有证据。”胡家管事笃定地打断了他,“不会有一个刁民敢在官府面前开口,所有的吏员也全都会缄口,这便是寿安县的规矩,我阿郎说的话,便是这寿安县的法。”

杜五郎咂舌不已,问道:“你们真不怕朝廷查”

“朝廷查不了,你以为天下就只有寿安县这么做吗告诉你,天下只有寿安县做得最隐秘。”

“啪、啪、啪。”

杜五郎听得忍不住为他鼓掌,问道:“我们能不能见见胡公”

胡家管事一指薛白,道:“冲你,阿郎会过来,等着。”

没想到那胡公排场极大,这一等着又是许久。

杜五郎问道:“喂,我们若是不还钱,你们会怎么样”

“多得是办法让你还。”

终于,有个胡家小厮忙不迭地冲进来,附在胡家管事耳边道:“管事,主簿派人来说,杜五郎到寿安县了。”

“去姓袁的家里了再派人去恫喝一下那老头,告诉他,他儿子的前途在县尊手里。”

胡家管事说完,还斜睨了眼前两人一眼,道:“就你们读书人最爱惹事。”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喧闹声,接着又有小厮冲进来,道:“管事,不好了!县学那些禀生打过来了!”

“那就打出去!”胡家管事摆案大骂,“这么多护院,打不了几个书生吗”

“可他们是……”

“他们是县里养的,那就是胡家养的!给我打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薛白见了,向杜五郎道:“别让那些生员受了伤。”

“好。”

两人便往外走去。

胡家管事大怒,叱道:“想去哪!债还没清呢!”

便有两个护院来拦,薛白登时捉住他们的脑袋,“嘭”的一声就砸在一起,然后回过来,一把提起这胡家管事,先是一巴掌“啪”地狠狠抽下去,抽得他头晕脑胀。

“你敢……”

“嘭!”

薛白拎着胡家管事,将他的头砸在案几上,直砸得案几四分五裂。

外面,一众护院此时才冲过来,杜五郎连忙拿起地上碎掉的茶盏架在胡家管事脖颈上,喝道:“哪个敢动。”

前一刻,杜五郎还在想,陛下用这双征战天下的手打一个乡下土财主家的奴仆,实在掉价;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能与陛下并肩作战,那也是武功不俗。

“打他!”

“狗奴,去死!”

宅院外,林济正领着一众禀生与护院大打出手。

他是济民社出来的,不仅干农活、读书,还学了拳脚,甚至还当过民兵,打起架来不仅灵活,下手还狠,一个人就撂倒了两个护院。

可禀生中只有几个济民社出来的会打架,如袁志远等人从小就瘦弱,早已被护院们打倒在地猛踹,哇哇大叫。

正打得一团乱麻,忽然。

“住手!”

众护院转头看去,便见两个廪生押着他们的护院来了。

袁志远正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感到身上的挨的拳脚轻了,抬头一看,不由呼道:“五郎!”

那胡家管事原本还在不停威胁、恫喝杜五郎,嘴里嚷道:“你敢动我,你死定了……”

下一刻,他吃了个大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喃喃道:“你你你,不会是杜五郎吧”

另一边,匆匆赶过来的胡公恰好听得“杜五郎”三个字,脸色巨变,连忙上前赔笑起来。

“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名满天下的杜五郎来了,鄙人胡不归,有幸识得五郎面。”

在胡不归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能安抚住杜五郎。

场上,林济看向站在杜五郎身边的男子,脸上浮起压不住的崇敬之意。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大了,大到像胡不归这样的人,有十条命都不够杀头的。

崔家。

崔璩听了三管事的回报,招来了几个崔家子弟,缓缓道:“今上锐意改革,我也曾让崔佑甫劝谏,拦不住。崔家就在东都不远,天子脚下,我等不好公然反对,便顺服吧。”

“是。”

“今日,杜五郎又来了,他是被天子牵着绳的木偶,他来,便是县令伸手春苗贷一事事发了。”

崔泾问道:“那崔家怎么办”

“这是好事啊。”崔璩道:“天子年少,好高骛远,盼着出政绩来。现在成果有了,把县令推出去,天子满足了,兴头过去了,也就安稳了。”

“叔翁说的是。”

“崔洞。”

“在。”

“你去县里,见见杜五郎。老夫也搜罗了一些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你一并带去。”

“是。”

崔洞起身,接过了一本帐簿,转身退了出去。

却有下人冒冒失失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赶到堂上,道:“阿郎,不好了,县城出事了。”

“不必慌张,老夫已知晓了,杜五郎来办大案……”

“是刺驾的大案!”

“什么刺驾”

“天子亲至!寿安县里出了刺杀天子的谋逆大案!”

“什么!”崔璩站起身来,浑然忘了自己的身子已老迈,震惊道:“刺驾大案!”

事情显然要比他预想中严重得多,现在从一桩普通的贪赃枉法案成了谋逆大案,崔家身为地头蛇,只怕躲也躲不过去了。

崔璩眼神呆滞了许久才终于重现光彩,第一时间向崔洞喝道:“还不快去见五郎,速去!”

“是。”

崔洞拔腿就跑,骑上马便狂奔而去。

他路过崔家的庄园,有管事正在见那些想要脱籍藏匿于崔家的逃户们。

“想给崔家做事不是不行……”

崔洞没听到庄园里的吵嚷声,他已直奔寿安县而去。

寿安县。

薛白并不肯马上回东都,于是第一时间被保护到了县署。

他很耐心,等待着朝廷重臣们赶到。

到时,他要好好地把胡家管事说的那些话复述给他们听。

事情办完,杜五郎终于轻松下来,坐在那喋喋不休。

“你没受伤就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受伤了。但你是什么心思我也知道,就是没想到一个土财主能有这么狂。”

说到这件事,杜五郎也是感慨不已,又道:“居然有这么狂的人,在天子面前摆谱,荒谬,可笑至极。”

“可笑”薛白问道,“你觉得可笑吗”

“也不是。”杜五郎道:“就是觉得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

“我不觉得可笑。”

薛白反而失去了一开始的兴趣,语气有些森然。

“我也不觉得荒谬,因为这才是常态。今日是我来了,所以他才显得很蠢。”

说到后来,他怒意渐起,一股杀气腾然而出。

“你今日看他狂,可他对我们已算客气了。在我去不到、看不到的地方,在天下各个州县,比这还狂妄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