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漫天~!
“周医生。”
清水湾片场某布景地前,忧心忡忡的简东普看一眼染透天际的红霞:“下午了。”
“啊?”
周溪年如梦初醒,他下意识的先看下手上戴的劳力士,果然,时针已经指到4点。
不知不觉间,竟然过了一个下午!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简东普幽幽说道:“真是没有想到,竟然能参与这场大戏,周兄,他日,你也是要在史册上被提上一笔的人啊。”
“简兄。”
周溪年明白简东普想说什么,他环顾左右,都是自己人,而后才叹息声开口:“不能不为,不得不为。”
不能不为是因为周家跟高家绑定的有点深,这是人所共知之事。
在讲究忠义的当下,周溪年是无论如何也要表个态的,否则会为人齿冷。
不得不为则是因为高某人对东莞商会的控制本来就很强力,旁的不说,只那个会吃人的小妖精刘美仁,其堂兄弟刘荣驹已经彻底掌控联公乐。
有没有自己发号施令,人家都会跟潮州帮同进退。
“哎!”
简东普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只不过他实在是忧心而已:“未知高博士生死,实在辗转反侧。”
“都这种情况了。”
周溪年幽幽道:“高会长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高系人马因为高要中枪的原故搞六国大封相,无论高某人到底是生还是死,都极难收场。
还不如索性就把事情做绝。
“不过。”
周溪年说道:“我希望会长安然无恙。”
“吉人自有天相。”
简东普同意这一点。
如果高要在,观其长久来的行事作风,其会成为华人大旗,成为洋人的眼中钉。
家族中人便能因此得到机会。
机会来自对抗嘛。
“周医生。”
简东普忽的打个眼色,而后便领着周溪年走到无人的角落。
“你说。”
简东普低声道:“高博士会不会效卧龙故计,装死谋天下?”
周溪年面色有点古怪,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而后才压低声音:“不瞒简兄,其实我也有这个猜测。”
“但是…”
他脸上的表情略有几分复杂:“如果真的中枪,只怕不是那么侥幸的。”
周溪年是医生,他清楚子弹的危害性以及人体的脆弱性。
子弹打进身体可不是就钻一个血洞,其冲击力会将附着的肌肉组织撕裂,再加上碎片…
周溪年不寒而栗。
简东普说道:“要是没中呢?”
他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周溪年:“你有没有觉得,太快了!”
周溪年一怔,他情不自禁的摸一下脸颊。
事发之时,还有血迹溅到自己脸上!
“哎!”
简东普猜测甚多,反而心思搞的更乱。
“现在猜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简东普摇头:“高晋亲自出马要拿傅老榕,香江、濠江之间必有争执…”
“傅老榕可不是简单人物。”
简东普低声道:“我听说先前傅家门客四出,多有串联。”
“如此看来,高家是要快刀斩乱麻,以力破法啊。”
“说起来。”
简东普面有古怪之色:“这二位主都是从草莽中走出来的。”
简、周两家都是正儿八经营商的。
但是傅老榕跟高要不一样,如傅老榕,一开始就捞的偏门。
而高某人其实也差不多,其一出道就派亲信去江湖插旗,一般人他没有这种操作啊。
“这就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忽然间,周溪年的心砰砰砰狂跳,他越来越认为,高会长可能没死。
那到底有没有中枪?
他忽然觉得这个又不重要了:“简兄。”
周溪年说道:“我跟高会长一见如故,视他为挚爱亲朋,现在他这样,我恐怕无法抽身。”
本来周溪年跟简东普等人过来是想借着高宾大婚之时,劝高要以和为贵。
钱是赚不完的嘛,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大家你分一点,我分一点。
谁晓得忽然之间出了这档子事,那肯定是提也休提。
简东普缓慢点头,可惜阿强去伦敦枢密院了,否则他在的话,或许能打听出来不少。
就说道:“是该如此。”
“我去拜会一下诸位大嫂。”
简东普拜别阿霞等人后,便驱车离开。
只是看了一路,他便有心惊肉跳之感。
从清水湾出西贡,再到九龙,沿途要道多有精壮汉子把守。
再去尖沙咀码头,好家伙,旗号漫天!
一群打着广府工人自助会招牌的汉子把码头封锁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进出!
“老爷!”
简东普带出来的小厮满头大汗的从人群中挤出,他一脸焦急道:
“所有的码头全部都封了!”
“没船过海。”
简东普一呆,他已经看到了停泊在海面上的货轮。
码头罢工,货轮停摆是正常的。
问题是,怎么连渡轮都没了?
“渡轮呢?”
小厮说道:“被强行开走了。”
当时交通港岛跟九龙的是天星小轮,截止目前,共有6艘小轮航行两地,每日载客数万。
现金流极为充沛!
简东普怔住,敢做这事的必然是高系中人。
他看码头上人头攒动,不由抻长脖子再望海面,一艘舢板都无。
一颗心登时就凉了!
“去大酒店。”
此地离大酒店不远,简东普想着先去那边歇脚,而后打电话让家里把游艇开过来接自己。
“梆梆梆!”
数声金戈入耳,简东普不由自主打个激灵:“何处发声?”
小厮忙道:“老爷,码头上搭了个临时舞台,有人在唱戏。”
其实已经不需要他讲,简东普已经听到了。
风声伴随唱戏之声入耳,说的却是一个姓傅的浪荡子好吃懒做,不肯做活,非要捞偏门。
只闻他先替人做叠码仔,花言巧语哄骗亲朋好友去赌馆发财,结果亲朋因此而倾家荡产。
简东普已经在清水湾看过关于利家的大戏,再听这个,立马晓得便是说的濠江的傅老榕。
他心想,高博士此人做事真是狠毒不过。
要么不动手,若要动手,必然是从名誉上到肉体上全部毁灭。
再往后,说的就是这姓傅的年轻人因为将亲朋好友全部骗的倾家荡产后,便又更名。
其借着搞来的钱先做大烟,又误打误撞挤入军需供应,为军阀走狗,欺压良善。
简东普心想,虽然是戏说,不过大部分倒都是实事。
只不过侧重点不太一样罢了。
以他所知,当时傅老榕并非主事之人,真正掌握大权的是南天王的爱妾莫秀英。
简东普忽的悚然一惊,他猛然发现,高博士跟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其非常擅长玩弄文字,进而以操纵人心。
他不由摸一把冷汗,在这一刻。
简东普心中忽的生起股奇异的念头。
为香江计,他觉得高博士如果真的死了的话…
也不是不行…
再听到后面,便说这傅贼于战时跟萝卜头眉来眼去,还为萝卜头输送药品、粮食,谄媚直如哈巴狗。
就听唱戏之人忽的提高嗓门:“皓首匹夫、厚颜无耻、苍髯老贼、诌谀之臣、苟图衣食、断脊之犬、狺狺狂吠、汉奸走狗、禽兽食禄、天地不容、摇唇舞舌,潜身缩首、罪恶深重,生啖汝肉,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枉活五十有四。”
简东普一个激灵,后背立马出了身白毛汗。
“快走,快走。”
简东普大叫,他已经不能再听下去了。
博士要搞傅家之心可比金石,而且早早就有预谋。
原来…
简东普心道,自己真是白看了这么多年的大戏。
想不到戏说竟可以杀人诛心。
简东普有点理解傅老榕为什么突然要小题大做了,高博士如此年轻便已有这等手段。
等他再年长一点,那还得了?
到时候气势一成,岂非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
“傅老榕啊傅老榕。”
简东普毛骨悚然:“可惜可叹啊。”
没人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反正傅老榕发飙了!
他刚刚已经问过小罗保,这二鬼子表示,如果是他做的,他早昭告天下。
不是小罗保,又不是自己,听说利家的管家还出现在现场。
那不就是那老寡妇?
“老寡妇!”
傅老榕一句话差点让利黄兰芳血压升高。
“傅伟生!”
利黄兰芳尖叫:“我利家再没落,也不是你这个浪荡子可以侮辱的。”
“我甘妮娘!”
傅老榕是江湖人出身,装了十几年的斯文啦,现在涉及身家性命,他一点都不客气:“敢做要敢当,我问你,你是不是派桂文凯去枪杀高要?”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利黄兰芳过滤片刻后才问道:“高贼死了?”
她就关心这个!
如果高贼死了,利家就能重回香江!
傅老榕说道:“那就是你做的咯?”
利黄兰芳冷笑:“傅伟生,我时时刻刻都想高贼死。”
傅老榕打断:“就说是不是你派桂文凯去的?”
桂文凯?
这名字既熟悉又模式,片刻后才在利黄兰芳的脑海之中组织出完整的片段。
“桂文凯?”
利黄兰芳尖叫:“这狗贼还活着?”
傅老榕的心无端跌落谷底,他再次问道:“你不知道?”
“要是我做的,我就认。”
利黄兰芳叫道:“有什么了不起?不敢认吗?”
“好,好,好。”
傅老榕面色刷的雪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本来以为自己是黄雀,谁晓得人家早就把自己看成了那只蝉。
“今日高要在清水湾中枪,行凶之人是桂文凯,现已被警方抓走。”
利黄兰芳怔住,她喃喃道:“高贼中枪?”
“高贼中枪?”
她哈哈哈哈狂笑:“我都说了,我都说了此贼行事猖狂,留待天收他!”
“老天开眼。”
利黄兰芳狂呼:“老天开眼了。”
傅老榕齿冷,他后悔了。
自己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合作?
从来成功都是靠自己,哪有靠老天的?
傅老榕一时失了兴致,索性便直接挂断电话。
啪嗒,利黄兰芳狂笑立止,她冷冷一笑:“傅伟生,被高家针对了吧?”
“想拉我利家下水?”
她赶紧打电话给利晓和:“孝和,什么都不要问,马上找一队丘八来守利家。”
利黄兰芳尖叫:“扑领母!我说了,不要问!听话做事!”
挂断电话的利黄兰芳如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高贼此人历来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
“说不准就是假死。”
“这狗贼…这狗贼!”
利黄兰芳又惧又心慌,她深恨高要,正是因为深恨,所以才越恐惧高要。
她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否则那傅半耳也不会心焦来骂自己!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幸好,幸好。”
利黄兰芳跟着有几分侥幸。
得亏自己早有准备,在之前便催民洽带荣森等人分去澳洲跟加拿大。
哪怕有个万一,自己对利家也有个交代。
利黄兰芳忽的愣住,她心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利家必败?
她叫道:“高要,我做鬼也要斗赢你!”
也就是高要不在这里,否则他非得回一句,做鬼,那我高某人也是鬼中阎罗啊。
定下心神的利黄兰芳扑出书房,她叫道:“翠兰…”
利黄兰芳的话戛然而止,只见她口中的翠兰已经扑倒在地,眉心的血正汩汩而下。
三五个蒙面枪手正在做事,其中有注意到利黄兰芳的,也不废话,抬手就是一枪。
这些人明显是个中好手,随意一人的枪法都极其犀利。
避之不及的利黄兰芳眉心直接被开了个大洞,她仰后就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女人做事就是墨迹。
当时,倘若自己早早就砸钱派人过去做事,利家是不是已经回香江了?
蒙面人们冷酷而又利索,将利家上下全部搜罗一遍后又凑在一起:“少了利晓和、利民洽、利荣森、利荣根。”
“无误。”
“那边有其他人负责。”
几人确认一遍后,便直接扬长走人。
他们走未多远,一队扛枪的丘八已急急奔来,为首之人奔进利家后看一眼顿时脸色大变:“糟糕。”
“长官。”
为首之人抄起利家客厅的电话机便拨打电话:“卑职已到利家,此处已成凶案现场,暂未发现活口。”
“收队!”
“是!”
铜锣湾东仓内,灰狗也收到了回报。
“报!”
秘书汇报:“部长,利见大人。”
“唯少三利,经查,已分别前往澳洲以及加拿大。”
“我们是斗犬。”
灰狗冷冷说道:“不咬死目标就绝不离场”
秘书敬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