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铄金！
历史给高要的教训就是一定要有自己的发声渠道。
大明之时，东林党动辄代表天下人，为何？还不是因为他们掌握着发声渠道？
所以才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连喊出水太凉的钱谦益后面都能被洗白，可想而知舆论的重要性了。
大馆外影影绰绰，数十上百号人振臂哭诉，其声震天！
章玉阶铁青着一张脸：“姚木，你只会玩这种东西？”
他心直往下沉！
姚木这个大老粗肯定玩不了这么精细的活，放眼全港九，最擅长操弄人心的只有一个人——高博士！
当年，四大家族之一的利家就是这样被赶走的。
是彻彻底底被赶走的那种！
章玉阶听说，利家在港岛的所有资产全部为高要、周溪年、简东普三家分走。
所以港岛还流行一句话，叫做利家跌倒，三家吃饱！
现在，高博士又盯上自己？
凭什么？？？
姚木笑道：“章总，你是聪明人。”
他指一指外面：“你有两个选择。”
“现在我放你自己走。”
姚木狞笑：“我保证，外面这些人会在大馆面前活活打死你。”
没有人敢在大馆面前生事，不过姚木既然发话，那代表一定就是真的。
章玉阶无端心寒，利家怎么倒的？
是擎天玉柱利民泽先被炸死，无有主事人，所以才会被高某人借机推倒。
难道自己要重走利家之路？
“第二条路…”
姚木轻描淡写说道：“我费这么大劲，抓这么多人，要是没有一个交待，我这张脸往哪里挂？”
章玉阶沉着张脸：“你是要挑拨离间。”
姚木哈哈一笑，他对身边的禤洪说道：“3分钟。”
“章总要是还这样，直接放他走。”
哪里需要3分钟？
章玉阶是于战争年代闯荡过来的人，望着门口这些面色狰狞的穷鬼，他心中清楚，只要姚木走人，这些人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这些目不识丁的穷鬼既可怜又可恨，只要被人挑动起来，便是真正的豺狼虎豹。
“我选第二条。”
对方已经图穷匕见，章玉阶只能先保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姚木拍拍章玉阶的肩膀：“真是聪明人，太聪明。”
章玉阶不寒而栗，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姚木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老总。”
章玉阶说道：“你吃的是皇家的饭，何必？”
“岂不闻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的道理？”
姚木哈哈一笑：“朋友太多也不是好事。”
“请！”
午夜时分，一行人灰头土脸的从大馆走出，为首的正是章玉阶。
他曾意气风发，而今看来却沮丧无比。
当家人都如此，其他章家人的脸色自然更加难看。
“抬起头来！”
老太太章郭庚喝道：“我们章家的人输人不输阵，一次的挫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妈说的是。”
章玉阶打起精神：“我们只是失去了药业，其它产业还在。”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港岛还有我们的一片天。”
众人心有戚戚然，其中老幺章玉良忍不住道：“但是我们得罪了高博士。”
冷风吹过，一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尤其是章玉阶，他想象中的商战不是这样的。
在他主导西药协会的时候，是通过欧州海岸公司来控制往外批发的量，进而逼药商自动退出。
哪像高要？
只是借一个梁昌，便用公权硬逼自己退出。
啪！
章郭庚一巴掌甩在章玉良脸上：“家里花了这么多钱送你去上学。”
“礼义廉耻全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大哥没做错！”
“妈！”
一群人赶紧护住章玉良，这是章家老幺，最得章郭庚喜爱。
“玉良无心的。”
章玉阶温和道：“妈，别生气。”
“老幺，我们这几年做西药赚的两眼发红，难免有失智之举。”
“会被人抓到痛脚也正常，这是我们做事大意的地方。”
“就当买个教训。”
“妈说的对，只要我们章家人还团结，就一定有出头天。”
滴滴，一辆福特停在章家人面前，副驾驶的约翰探头，他高兴的挥手：“嗨，亲爱的章，我已经找好了律师。”
“今晚就过户吧。”
章家一群人的脸色齐齐黑了，其中几个妇女嘀咕：“洋奸！”
高要既然出手，自然不会留情。
在姚木的以德服人以及好心劝告下，章家将全面转让手中控有海外药物代理的欧州海岸公司、祝兴行等相关公司。
不过章锦记等其它产业倒是还给他们留着。
除此之外，章玉阶将亲自出庭指证原西药协会中某些不良奸商以次充好等不良行为。
这么一搞，章家是肯定没办法在西药界立足了。
章玉阶对自家老婆说道：“遂意，你陪妈他们先回家，我去去就来。”
说完，章玉阶便快步迎向约翰：“约翰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
“恭喜你，马上就是执港九西药牛耳的大人物了。”
“哈哈哈。”
章玉阶是在讽刺，约翰听的却极高兴，他是鬼佬，可不会想太多，反正到手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约翰搓下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章玉阶心中暗恨，高要此贼是既做婊子又立牌坊。
明明想吃自己药业利润的是他，结果却推个鬼佬出来做牌面。
他转念又想，这一招倒是不错。
当时欧州海岸公司的主事人如果是鬼佬的话，会不会自己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当然，当然，请。”
一个晚上是肯定搞不定所有合同的，无非是先签订意向协议，后面再慢慢来的啦。
夜很漫长。
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章玉阶还在跟约翰签合同，章家药业代理转给四海洋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港九。
“狗屎，约翰这个洋奸真是丢尽我们的脸面。”
“幸好他是美利坚的红脖子。”
凯瑟克在意的不是章家药业代理被吞之事，对于庞大的怡和来讲，药业代理才几个钱？
他在意的是，高某人行事如此霸道。
在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便极有可能再次对洋行下手。
开埠近百年，就这个操蛋的家伙敢对洋行下手，简直无法无天！
“麦景陶这个软骨头也是。”
这回施怀雅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竟然放任刑事侦缉处配合高博士做事，简直岂有此理！”
让凯瑟克跟施怀雅这般表态的只有一个原因！
嘉道理索性拆穿：“我听说最近有一拨人在市场上收购黄埔船坞的流通股票。”
“高家的那几位夫人最近一直进出手上有黄埔船坞股票的那几家。”
“我听说工务署已经派人去勘察红磡一带的海岸，是为填海做准备。”
“意图昭昭。”
嘉道理说道：“诸位，如此局势，就别藏着掖着了。”
中电很牛逼，连卡佛更牛逼，但是跟黄埔船坞一比的话，这两个就是弟弟。
当年是怡和洋行、铁行轮船公司、德忌利士洋行等几家船东联合创办黄埔船坞，并由后继成为汇丰银行总经理的铁行公司驻港监事汤马士·修打兰出任主席。
一出道就凭借强大的财力收购了广府黄埔的柯拜船坞和修理厂，并获得港府指定的公船修理权。
人家出道是士兵，黄埔船坞一出道就是将军！
从1863年成立至今已近百年，黄埔船坞在港岛一直排在前十行列！
结果这高某人想收购黄埔船坞？
凯瑟克阴沉着张脸：“老渣甸被灌了迷魂汤，他手中的股票已经被高某人骗走了。”
高要做事非常讲究，别人爱钱，他就给钱。
若是好色，他便送美女。
若是好名，便为其邀名。
此谓高氏三件套！
哦，不对，是高家三斧头！
老渣甸无儿无女，又不甘心渣甸家族的股份为凯瑟克拿走，所以才在高要的建议下搞慈善基金。
主要目的就是留的身后名。
吃透渣甸的高要不过是答应为其在港大里捐一栋图书馆，便轻轻巧巧拿到了其手中的股份。
至于律敦治就更不用提了，贺东？谈钱嘛！
凯瑟克颇有几分焦躁，事情非常的不对劲，这高要一方面跟华人开战，另外一方面却图谋洋行。
两线开战，他到底怎么想的？
“那几家手中的股票加起来足有10%。”
“不止。”
同行最了解同行，太古船坞是黄埔船坞在港九这边最大的竞争对手，鼎盛时期，双方旗下工人都有四五千之数。
造的船那是一个比一个好啊。
“只贺东手上的股份便不会低于5%。”
贺东是出了名的银纸抓的稳，赚钱的公司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黄埔船坞又这么旺，他自然会多多购买。
“看来他很快就会派人进董事会。”
凯瑟克拉着张脸：“电话、电力、船坞、百货。”
“再这么下去，他就只缺一张特许经营许可证了。”
明面上，港府已经取消了特许经营许可证，实际上，其同时规定原先存在的许可证可以继续使用。
这是诸洋行手上最大的本钱！
“利家打来电话，希望合作。”
一群人互相看看，都有点难以下定决心。
高某人的大势已成，任何人在面对这等庞然大物的时候，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哪怕是怡和的大班凯瑟克也不例外。
“如果要搞，一定要一战功成。”
无时无刻都想拿回中电主控权的嘉道理非常明白这个对手的可怕，他对众人说道：“否则，我就是前车之鉴。”
“利家没有这个实力。”
在港岛，利家有地利，还有洋行做支撑，结果照样被高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走。
丧家之犬，无有地利，亦无人和，一直在跟华人大亨斗的凯瑟克等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濠江的傅老榕虽然犀利，到底也在濠江。”
“高可宁又在躺尸。”
他们看的非常通透，真想搞走高某人，那一定得在港九找一支大旗出来。
问题是，谁够格抗这支旗？
最头疼的问题就在这里，港岛老一辈的华人大亨要么年纪已大，有心无力，要么就是因两华会的事情被迫退休。
而年轻一辈中，谁能跟高某人斗？
他们互相看下，不由陷入沉默。
最近旅港的华人中，有不少来自沪上，其中不乏腰缠万贯之辈。
问题是，这些外来户有没有可能跟高博士斗？
自己下场？
“解铃还须系铃人。”
嘉道理说道：“华人最喜按地域划分群体。”
实际上鬼佬也是…
“高要先搞利家，现在又吃新晋成名的章家，吃相这般难看。”
“我看五邑中人一定有对其不爽的。”
众人若有所思：“此言有理。”
“只不过这些人习惯性缩在幕后。”
凯瑟克冷笑：“往好了讲是老谋深算，实际上，根本就是畏首畏尾。”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有点难堪，这不是说的大家么？
不过凯瑟克于场中实力最为雄厚，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非要看到胜算才行。”
胜算何在？
嘉道理说道：“利家说，他已经就何礼文等人之死行文殖民地部。”
众人啊呀一声，眼睛登时都亮了。
“是了，报纸上讲，何礼文等人之死跟高要有极大的牵连。”
“警方跟港府却置若罔闻，正要殖民地部来施压才行。”
“高要此贼真是丧心病狂，连两局行政秘书都敢动？”
“还有那赖廉士，有辱斯文！”
说起赖廉士，凯瑟克等人便一肚子气。
本来凯瑟克等人早就想借题发挥了，结果赖廉士却公然站出说他的挚友何礼文是为情所困。
困个鸡毛啊困！
大家只知署理总督麦道高养了个小情人，可没听说何礼文有这般操作的。
问题是，赖廉士是港大校长，他讲出来的话，一般的人是绝对信的。
再加上赖廉士这二五仔还背信弃义的捅了利家一刀，坐实了利家大烟商的名头，更是牵连到了怡和。
说起这个，凯瑟克就一肚子气，他对众人说道：“外面都讲我怡和倾销大烟。”
“大家都知道的，明明往外倾销鸦片的是满清！”
众人都有点委屈：“就是！”
凯瑟克真没说错…
当时国际上之所以要禁绝鸦片，可不是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缘故。
最大的原因是，原先那些洋行已经没法向大清倾销鸦片了。
因为大清本土生产的大烟的质量更好，数量更大，而且价格更便宜！
直接行销全球啊！
打的各大洋行是措手不及，更让诸国外汇大量外流！
边个吃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