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官泰也有时不我待之感,也不知怎么的,自回来后,听果栏宾在那边吹水,说其要哥这两年的得意事,他就有一种时间被偷走的感觉。
在外飘泊近一年,本以为也算开眼看世界,知道了世间的天堂跟地狱离的竟然这般近。
学霸出身,又自小看老娘于舢板上搏富贵,雷官泰非常清楚机遇这个东西是有杀错没放过。
既然要哥有心支持自己的建议,踌躇满志的雷官泰便借着丝酒意以及兴奋,开始讲其在东洋的见解。
“要哥,在东洋,我们华人可是来自天朝上国的大人。”
雷官泰眉宇间难掩得意。
一直以来,在外的华人有经济实力,却极难有政治地位。
现在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尤其还是在萝卜头面前,性子向来跳脱的雷官泰自然不会掩饰其心中的喜悦之情。
尤其是在高要面前,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高要微微一笑:“看来你在那边过的不错。”
雷官泰挑下眉:“要哥,不是我自夸。”
“这时候但凡手上有英镑、美金的,或者能搞到粮食、药品的,在东洋那边绝对能过上皇帝一样的日子。”
“就是那边太清汤寡水,没意思,吃个饭什么的,一点油水都没有。”
说起这个,雷官泰便有几分沮丧了。
当时的东洋工厂已经被关的七七八八,其机器也分门别类准备交给盟军诸国。
无生产、无贸易,在这种地方,能玩的也就是花姑娘了。
问题是,这些花姑娘饥肠辘辘,又是萝卜腿,多了也腻啊。
高要笑道:“难怪东洋分公司的利润高过港岛,看来你没有正常卖。”
“厉害。”
雷官泰佩服不已:“要哥,你真是刘伯温。”
高要哈哈大笑:“我们读书人不出门也能知天下事的嘛。”
盟军初期没少针对东洋的现状向外界宣告,报纸、广播多有通报。
只不过近年来就少了。
高要又是后世来人,凭借当前的这些新闻再加上记忆,已经足够他了解许多啦。
雷官泰频频点头:“东洋那边几无秩序。”
这是自然,政府的职责就应当让人民吃饱饭,结果现在东洋政府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升斗小民?
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萝卜头啊,在这种情况下,有个毛的秩序。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也很谨慎。”
雷官泰耸耸肩:“是野坂参三这萝卜头告诉我,没有必要放去市场上销售。”
“黑市!”
雷官泰强调:“他说放到黑市去。”
“我就试一试啦。”
既然政府没有能力保证温饱,亦无法保证物资的交易。
黑市便应运而生。
其实这玩意在战争时期就有了。
当时全球除了美利坚这异类外,其它诸国基本都有黑市,民间许多需求都是靠黑市的啦。
高要笑道:“也就是你,机灵,脑子转的快。”
其实最要紧是因为雷官泰识字,懂英文,又有胆,唬的住人。
若是换旁人的话,就未必敢了。
雷官泰嘻嘻笑道:“我本来以为加了葡萄糖的销路会不好。”
“结果,当天野坂参三就给我清光了。”
“后面这小子还告诉我,对于阶级敌人没必要这么仁慈,让我把一支药稀释到十支。”
“我倒是想。”
雷官泰叫苦:“问题是条件不具备啊。”
高要不由哈哈大笑,这个倒是,就东洋那地方,确实没这个条件。
“搞自己人最狠的,永远是自己人。”
高要含笑说道:“这野坂参三倒是有意思。”
“哪里找来的?”
“他自己找上门的。”
雷官泰说道:“在东京那边,谁要是能提供口饭,原来身份再高贵的人也要跪下的啦。”
他琢磨一下:“不过这家伙做销售代理是别有预谋。”
“他好像主要是卖给他那一边的人。”
“说起来…”
雷官泰猛地一拍大腿:“糟糕。”
“这吊毛…”
他吞吞吐吐道:“要哥,是我大意。”
“这野坂参三好像是左仔。”
东洋那环境,两翼对抗不尖锐都难。
作为战败国,其在战后着实兴起了一阵走左的浪潮。
遗憾的是,这群左仔信奉慈父为真神,完全照搬慈父主义,于东洋搞武装斗争。
却忘记当时东洋的环境并不适合搞这种,是以失败。
高要一看雷官泰这情况就晓得他早知野坂参三的底细,闻言便只是轻笑:“那是人家国内的事情。”
“左跟右都没区别。”
高要隐约间对野坂参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只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他跟着说道:“我预计最多一两年内,东洋的工业会被逐步松绑。”
雷官泰黯然点头,他身处东京前线,每日都看报纸,对于这一点,他比高要清楚。
“要哥,萝卜头已经暗地里暂停《经济力量过度集中排除法》。”
《经济力量过度集中排除法》出台于去年,主要是针对东洋制铁、三菱重工业、王子制纸等大企业都,拟准备将这些财阀分割。
高要听雷官泰这意思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心想小鬼子毕竟是深受东方文化熏陶的。
不过最要紧的原因是文字不通。
就如鬼佬来东方一定要找买办、包税人等,非是鬼佬想这样,也非是为了省力。
实在是语言才是第一认同力。
这也是传教士到一个地方最喜兴办学校的原因,因为他们教的是洋文,而接受洋文教育的人,自然有极大的概率会为他们所同化,并接受其教义。
高要略略点头:“难以避免。”
他虽然也很愤怒,却于当前状况根本无可奈何,亦只能把愤怒压抑在心底。
二战后,美苏两大帝国之所以要重建贸易体系而非殖民体系,主要原因便是这个。
再搞殖民体系的成本实在是太高。
贸易体系就不一样了,经济殖民,让各国成为原料生产地,精英则源源不断润之。
对于两大帝国来讲,一样能达到变相殖民的目的。
既然谈到这方面,高要便对雷官泰说道:“阿泰,当今世界,除了美利坚外,他国都在重建。”
“于物资的需求璧如沙漠中的旅客看到甘泉。”
“远洋贸易将成为未来几十年间的重头戏,我准备新组高升国际贸易,我们自己来做航运。”
需求总是随着发展而变化,最早的时候,高要只是照搬后世包船王的套路,自己做包租公。
现在就不一样了,随着地位日高,身份日隆,高升帝国的规模也开始逐渐成型。
高要已经不甘心做一个寓公。
他不想如后世的地产大亨一样,只是靠垄断土地资源,做一个地主老财。
目有睥睨之色的高要对雷官泰说道:“阿泰,我们未必能改变世界,不过可以改变港岛。”
“就从这里开始。”
雷官泰怔怔的看着高要,他觉得要哥面目于陌生之中又带着丝震撼。
他记得最早在铜锣湾的时候,要哥说的最多的就是发达…
“要哥。”
雷官泰心中的热血一下子就开始滚烫,他就是那只敢打上天宫的孙猴子,天不怕地不怕。
否则后世的时候,他也不会带着无数的疍家仔,只是靠着小舢板便在鬼佬的眼皮底下给北面运送大量的物资。
“看我给做先登!”
夫军功者,以先登为最。
不愧是读书人,高要面露笑意:“好,不过现在,你确实要做先登了。”
他挤挤眼睛:“三婶着急抱大孙子。”
雷官泰的气一下子就谢了,他臊眉耷眼道:“天大地大,老佛爷最大。”
“走啦,要哥。”
都说到这份上了,雷官泰不走也不行啊。
……
灰狗回去便直接找了刘方雄,他吊着张脸问:“想走想留?”
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在阴影下行走,灰狗就是这样的人,之前他做红棍实在是屈才了。
刘方雄怎么说也是个老特务,却实在吃不消灰狗的凝视,索性问道:“狗哥,我小命都在你手上,有话就开门见山的讲。”
香江站上下已经被灰狗筛的如不设防的小寡妇,所以刘方雄这话讲的绝对发自肺腑。
“好。”
灰狗也不含糊,他本来就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老爷说了,要搞搞震,这样你才有机会留下来。”
话是这个理,刘方雄也懂,但是他不知道哪里有机会搞搞震啊。
搞工会?
开玩笑!
现在高要正在团结各路工会,准备让这些尽可能的加入广府工人自助会,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搞工会?
灰狗狞笑声:“傻仔,当然要搞自己人。”
他说的自己人当然是刘方雄那一边的。
当时党国中有不少要人待在港岛,还有不少汉奸走狗卖国贼,当然了,这里面也不乏特务。
“4万万同胞为了抗击鬼子而抛头颅洒热血。”
“却有人甘为汉奸走狗。”
灰狗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合适吗?”
“不合适!”
大汗淋漓的刘方雄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蟒蛇盯到了似的,随时都会被对方一口吞下肚子。
“我举报,我举报。”
刘方雄是聪明人,他立马便明白灰狗的意思。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汉奸走狗又有什么不能出卖的?
“大汉奸岑德广就躲在九龙深水埗巴域街。”
岑德广是桂省西林县人,两广总督岑春煊之子,狗党大佬唐绍仪之婿,曾在伪汪三水政权中任要职。
战后,其被列为汉奸之属,原应受到审判。
结果被其贿赂当局,竟然逃脱审判。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跑到了港岛。
不过这也正常,当时濠江、香江这两江之地藏污纳垢,多的是汉奸走狗卖国贼。
还别说,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的后代都成了上流人物…
比如说岑德广儿子、孙子都是港岛的教育家…
扑领母!
这例子,在整个亚太都不鲜见啊。
所以后来港人才会感慨,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遗尸骸啊。
灰狗没吭声,他只是眯着眼睛盯着刘方雄。
这还不够?
刘方雄后背起了阵白毛汗,看来狗哥胃口很大。
他犹豫半分,便咬牙问道:“狗哥,你说吧,到底要我怎么做?”
灰狗这才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我收到风,陈家庆带人来港活动,做好准备。”
刘方雄脑袋一下子就炸了。
陈家庆是特务,不过他非军统中人。
既非军统,那自然是中统啦,哦,现在这中统叫党通局。
党通局是中央组织俱乐部派系(cc)的党伐利器,时任局长是叶秀峯。
当时狗党察觉到我军在港岛有一个交通站(联合)正在不停的通过港岛往内地输送物资,便令党通局解决此事。
陈家庆等人便是党通局派来的经济特务,他们既搞经济破坏,亦搞威胁。
不仅严重影响到联合的采购以及贸易,更是挑战了高博士的底线。
灰狗早就想动这拨人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个合适的时机,亦没有极好的利益跟背锅侠。
现在好了,正好借刘方雄这小子的名义啦。
“岑德广的事情算你立一功。”
杀汉奸抄家这么好的事情肯定轮不上刘方雄。
刘方雄脸都白了。
在早之前,军统在成立的过程当中没少跟中统明争暗斗,期间有不乏狗咬狗。
问题是,那时候是得常凯申默认的,而且还有戴老板撑腰,他们这些做小的自然无所谓。
现在不一样啊,两陈仍然高高在位,而戴老板的墓都被人用水泥给全部封死啦。
他哪里敢搞党通局的人?
灰狗嘿嘿一笑:“你不做也没事。”
他这人是出了名的心善,绝不强求!
刘方雄鬓边如黄豆般大的冷汗唰的声便落了下来:“我做。”
“狗哥。”
刘方雄强笑:“你是知道我的,兄弟我已经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你干了。”
他也只能跟灰狗干。
“不勉强?”
刘方雄头摇的如拨浪鼓:“不勉强,绝对不勉强。”
“我知狗哥是为我前途着想,高兴都来不及呢。”
“好。”
灰狗吊着张脸:“时间、地点,我会通知你。”
“你知道不做的后果。”
他拍拍刘方雄的肩膀:“我收到风,你们戴老板的好儿子在江山过的可不如意。”
当时戴老板在位,其子在江山包娼庇赌、欺男霸女。
现在戴老板一走,他儿子便是墙倒众人推,日子自然不好过。
刘方雄鬓边的冷汗留的更多了,他点头哈腰:“明白,明白。”
“狗哥关照,我懂,我懂。”
“我对灯火发誓,我就是狗哥的一块砖,狗哥要我往哪里搬我就往哪里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