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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反驳,哪有什么“迷惑君心”?她何曾迷惑过公子?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不要,还不是由着公子予取予求,她何曾做得了主?

周王后不去怪罪公子,却来怪罪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

但小七仍旧点头称是,“娘娘慈悲,小七明白。”

周王后又道,“生养不了,就是个不中用的罐子,任是远瞩再喜欢,孤也不会由着他胡来。”

“你且安心在宫里住下,孤已命医官为你调理诊治。若调理得好,自然皆大欢喜。若调理不好,你毕竟是魏人,以魏国郡主之尊客居兰台,终究是不妥的。”

小七恍然一怔,妇人的言下之意不能更明了了。若调理不好,只怕连兰台也是不许她再留。

正说着话的工夫,有婢子在珠帘外禀道,“娘娘,衣裳带来了。”

周王后浅应一声,“这样的衣袍,你是不能再穿了,随穗姑姑去换了罢。”

小七如芒在背,应了一声,忙起身告退,随着外头那婢子从后门去了后小殿。

雪还兀自下着,后院那暗色的宫墙和枝桠覆着极厚的雪,两殿相通之处原清扫出了一条小径,此时又盖上了一层轻薄薄的雪来。

她的缎履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那曳地的绯色长袍亦在皑皑白雪上拖出了好看的花色,小七轻提裙摆,免得雪泥弄脏。

她心里想,与公子一样的衣袍,她竟是最后一次穿了。

那叫穗姑姑的笑道,“郡主是大公子爱重的人,娘娘心里也是爱护的,只是娘娘忧心大公子,就不得不深思远虑,若是哪句话说的重了,郡主不要往心里去。”

小七笑道,“娘娘的教诲句句在理,小七一字也不敢忘。”

穗姑姑含笑点头,对她的回应大抵是满意的。

穿过后院,很快到了后小殿,槿娘已在廊下候着了,见穗姑姑走在前头便似个宫娥一样规规矩矩地垂头拱袖立着,待穗姑姑一走过去,立时冲小七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还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拉小七,用肩头去蹭小七,待穗姑姑一转过身来,却又赶紧规规矩矩地垂头拱袖跟着。

穗姑姑道,“娘娘有心,专门命人将此处收拾妥当,好给郡主居住。”

后小殿毕竟在万福宫,虽不能与前殿相提并论,但也布置得富贵气派。

只是再好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座囚笼。

穗姑姑将衣袍给了槿娘,又道,“娘娘恩德,郡主什么都不必担忧,吃的用的都与从前章德公主的一样,郡主只需把身子调理好,将来好给大公子诞育子嗣。还有一样,每日进膳必得与娘娘一起,郡主可记下了?”

你瞧,与软禁又有什么分别?

再说,女子活着唯一的用处,难道便是诞育子嗣吗?

小七不能苟同。

父亲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若没有一次次的追杀,她在山间与谢玉炖鸡煮虾,不也十分快意自在吗?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仍温静应了。

穗姑姑便也不再多说,施了一礼便走了。

槿娘悄声道,“公子很不高兴,黑着脸去了长乐宫,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叮嘱我定要尽心侍奉。公子说若是不起战事,他白日都留在宫里,郡主若有什么事,要我只管跑去报信。”

小七抱住槿娘兀然一叹,“姐姐......”

槿娘看起来十分得意,“小祖宗啊,我早就说了,公子待你不同,你还不信。如今槿娘我还得说,公子可爱死你了。”

小七破颜一笑,是,信,信,信。

公子心里是有她的。

怎么会不信。

她与槿娘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医官便来了,一来就是三人。分别把了脉,又凑在一处仔细会诊了,他们声音很低,说的也都是些听不太懂的话,不久两人先走了,留下一人针灸。

槿娘问那医官,“大人,郡主的身子约莫多久能好?”

那医官凝眉捋须,“只能调理调理看看了。”

槿娘又问,“最快要多久?”

医官沉吟着,“最快也得一两月。”

小七心里生凉,白日公子所说小年夜要与她一同在兰台过生辰的话,大抵也是不能实现了。

针灸十分痛苦,汤药也是极苦的。好在周王后倒是个守诺的人,每每饮了汤药,也果然命婢子往后小殿送来桃干。

她这一日除了晌午与入夜去前殿陪伴周王后一同进膳,其余时候不是在针灸、针灸、针灸,便是在喝药、喝药、喝药。

就连夜里也不闲着,夜里也仍要熏艾、熏艾、熏艾。

针灸虽疼,喝药也苦,但不是不能忍受,唯有熏艾到底是有些难堪的。

每每熏艾,她需静卧榻上,周身不过只有两块窄帛带,一块用来裹胸,一块遮挡秘处。

帛带太窄,她连翻身都不敢。

小七受罪,却只需静卧便是,乏极了还能合眼小憩。但槿娘受罪,却是因了槿娘熏艾受累,一夜都不得合眼。

槿娘困得直打哈欠,她醒来时便劝,“姐姐歇息吧,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不必急在这一时。”

槿娘不肯,那粗大的艾条在她身上各个穴位游走,“什么时候针灸,什么时候喝药,什么时候熏艾,这都是医官定好的,这一晚上要熏六根艾条,是错不得的。”

槿娘说着,又打着哈欠悄悄朝珠帘外努嘴,“都盯着呢!”

因而这后小殿尽是药味、苦味、艾草味,成日成夜的都不能消散。

次日一早珠帘外便有人催了,“嘉福郡主可醒了?娘娘还等着郡主进早膳呢!”

槿娘一激灵清醒了过来,“穗姑姑,就来了。”

穗姑姑又道,“快一些,千万不要让娘娘等急了。”

槿娘赶紧应下,“就来了!就来了!”

慌里慌张地侍奉着小七起身更衣盥洗,小七僵卧了一夜,浑身酸痛不得劲,槿娘也酥筋软骨,手脚像是临时把旁人的剁下来接到自己身上似的,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临出门前,又为小七裹紧了大氅,这便疾疾地往前殿赶去。

天色尚早,才蒙蒙亮,因是隆冬,因而也辨不清是什么时辰,只是昨日的雪倒又积了厚厚的一层。

周王后早就在凤座上等着了,但见小七十分乖顺,到底不曾说什么,命她就在左手处落了座。

席间,小七与槿娘哈欠连天,周王后见状便问,“怎么竟困成这样?”

小七乖乖回道,“因夜里熏艾,不曾安睡。”

周王后便道,“前夜与远瞩在一处,也不见你如此。”

小七脸色腾地一红。

很快有宫人进殿禀道,“娘娘,大公子来了。说是要陪伴娘娘进膳,还给娘娘送了赤狐大氅。”

小七心头一烫,是公子来了。

不管宫里境况如何,能见公子一面便也不觉得辛苦了。

周王后闻言便笑,“从不想着进宫陪孤进膳,如今倒是殷勤起来了。”

宫人亦是垂头笑,“大公子对娘娘的孝心,老奴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寻常太忙,这才腾不出工夫来。”

周王后微微点头,又问,“大公子一人来的,还是携夫人一起?”

宫人禀道,“大公子一人来的。”

周王后转头问小七,“嘉福,你说,该不该请大公子进殿?”

若要小七来说,自然是该请,但见周王后目光冷峭,便不敢擅自作答,因而回道,“小七不知,都听娘娘的。”

周王后这才缓和了几分神色,“去回大公子,夫人们不与他同来,便不必来陪孤进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