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的怪风带着残肢与血腥的气味惊动了栖息的蝙蝠,黑压压倾巢而出。
夙微生暗感不妙,倏然后退,出了洞外。
脚步踩出地上的朱砂咒圈,一股力量在身后托了她一把,回头,看到几乎融于夜色的暗影。
“怎么?”画允庭看向洞口,隐约听到了里面凄厉的叫嚣。
除了如音之外,只有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先把洞封起来!”夙微生来不及解释,内力一催,洞顶一方倾斜的大石摇摇欲坠,而后滚落,刚好封住洞口。
里面的一切太诡异了,夙微生不敢让任何东西出来。
她平缓呼吸,才试着问:“你……是不是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画允庭没回答,只淡淡点了头。
吕月的朱砂符阵,能防住普通的鬼魅,却防不住他,只是被干扰多费了些时间才确定位置所在。
那时御皇柒已经找到了附近,他便引御皇柒到了这里。
夙微生还想问,他却道,“走吧,此地常人不宜久留。”
天池山的半夜极寒,洞里面的出不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夙微生望向封住的洞门,这样没事吗……
不过事关如音,如果有问题,画允庭不会置之不理的。
“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似带着淡淡叹息,她倏然回头,画允庭已消失于夜色里。
“主人。”叶痕来到身边:“这里有睿王的人把守,我们——”
“回去吧。”夙微生抬步往外走,叶痕前去牵马。
画允庭决不是怜悯吕月,那句好好活着……
走了几步,夙微生脚步一顿,垂着的手握紧剑,向来强压在心底的难过一瞬涌上来,呼吸都难受。
她无能为力,为现在的他做些什么。
…
吕月的离魂想要离开,然而洞外是她亲手设置的符阵,朱砂画成的繁复符咒布满地面四周。
她曾想如何对付如音,现在自己就有多难出去。
落石封住洞门,洞内震荡,受惊的蝙蝠乱飞乱撞,不得而出,继而袭向石床上躺着的尸体。
血液与残肢令它们兴奋,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如一张黑压压的厚网,扑盖上去。
一面铜镜正对石床,那是高旭昌的法器,吕月今夜布阵之用。
幻想过,换魂之后,第一刻便能看到自己新的容貌——
此刻,无数蝙蝠分食躯体,铜镜中映出的,只剩一具骇骇白骨!
凄厉绝望的叫嚣响彻山洞,如半夜的鬼怪哭嚎,可怖至极。
御皇柒留下的侍卫把守于四周,他们或许听到了什么,只以为是深山的怪风。
并未离去的画允庭,暗影立在洞外,他想起了临沧那一战,想起堆成尸山的将士,那些战死的英魂。
浓夜渐渐退去,天色将明。
香魂引散尽,徘徊哀叫之声停止,山洞死寂再无半分声息。
-
厚重深远的钟声传遍古刹,花木深处的禅房中,如音缓缓转醒。
入目的室内素雅简洁,并不熟悉,连忙翻身下床,几步跑去拉开门。
天色向晚,男子背影清冽立于月洞门边,一袭月白锦衣勾勒颀长身姿,石雕灯塔映得侧缘似泛淡淡辉光,矜贵之余更添几分禅意。
陵绝……
正与住持说话,似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御皇柒侧过头来,如音立马掩上了门。
不一会,脚步声近了,男子推门而入。
“醒了?”
如音站在床边,那人将她按坐床上,继而把上她的脉。
手腕上绳结捆勒留下的红痕还未全消,御皇柒隐下眼中阴翳,温和道:“无事了,好好休息便好。”
刚醒的如音不知所处,只是有他在身边便觉安心。
方才迷蒙在门口看到那一眼,好像一下回到了诏月王府里,她最初遇见陵绝的场景。
“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了?”
“此处是松照寺,天色已暮,你睡了三日。”
御皇柒语气带了分笑意,看她醒来无恙便放了心,从案上温着的茶壶倒了杯水,亲手喂到她唇边。
如音乖乖喝下,她竟然睡了三天——回想此前发生的事,在山洞被御皇柒抱走之后都不记得了,忙问:“山洞,吕月怎么样了?”
叩叩——
门外响起陶衍压低的声音:“主子,热水送来了。”
那夜将如音抱到寺中后,御皇柒便将她身上红裳换下,仔仔细细给她擦拭了身体,唯恐留有那山洞的一丝邪气。
此刻拧了热帕子给她拭脸,才淡淡回道:“她死了。”
忘不了在洞中看到落于香案边的那页纸,只匆匆一扫,上面所书却字字触目惊心,是令人心骇的换魂邪术。
与那些符纸香案尽碎,没有让其余任何人发现。
“死了……”那夜经历的一切彷如荒诞鬼怪的梦,如音依然心有余悸。
“你二哥曾来过,说此事已了。”
而陶衍派人把守至今,被封住的山洞也已没有任何动静。
“当初不该留她一命。”将人抱在怀中,他深深吸嗅她的气息,若是那夜没能及时赶到……
“我已派人至太白山查过,高旭昌死后,按照他生前所嘱封山,吕月却趁侍者不备下了迷药,与那阿荀单独下了山,来到嵩州。”
“高旭昌生前尽力护她,她却以所学走上歧途,还记得曾经在围场她行踪可疑,便是也想得到重明鸟翎羽,执念已成魔。”如音道。
想起那夜洞中迷糊听到的争执,那阿荀所言,高旭昌将自己身后之物全留给了吕月,足够衣食无忧重新开始。
南宫家的血脉天赋异于常人,若用在正途,对家国有助,但吕月多年只执着于改变容貌,最后选择了如此疯狂的路。
“高旭昌早已料到吕月命中有劫,才会下令封山。”御皇柒道。
“什么?”如音讶然。
“派去的人带回一封信,是从高旭昌的遗物中翻出。”御皇柒将案上信封递给她。
信纸打开,寥寥数言,字苍劲有力,是高旭昌的无疑。
——“荣枯得失皆前定,莫因尘缘惹横祸。改过前非,闭门作贤人,待到春深后,祸去福降。从今而往,灵光有炜,五福攸从。”
若不是吕月在高旭昌死后一心下山,这封留给她的信定能看见。
高旭昌以自己最后的能力铺好了路,依然想扭转她的结局,可她终究没有逃过自己的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