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青峰甩了下沉重的脑袋,踉跄着迎上来。
“你来做什么?”黑暗中,夜幕辰眼底流淌着担忧,说出的话却是冰冷至极,“赤焰的规矩,违令者斩,你们都忘了不成?”
青峰身子晃了晃,有人上前欲扶,被他挥手挡开,强撑着躬身道:“爷,属下是唯一去过那里的,熟悉里面的地形,您怎能不带着属下呢?”
“你如今自身难保,带着你何用?也只能是拖累本王罢了。”夜幕辰撇开眸光,看向漆黑一片的山谷,恶人做到底,让他绝了念想也好。
青峰只觉周身一阵冰寒,似是隆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按在腕间的指腹不自觉加大了力度。
他,是王爷的拖累?
一股血腥味儿传入鼻端,有人低呼:“老大,你受伤了?”
黑暗中,夜幕辰眸光一凛,沉声道:“此处不宜久留,走。”
青峰愣怔间,已然被人架起送上马背,几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御书房内,西陵帝胸腔起伏,额角隐隐暴起几处青筋,双目赤红粗喘着:“你,你说什么?”
“皇,皇上,微臣那侄儿虽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这等攸关皇家威严的事绝不敢妄自胡言。”
身着官服的臣子一撩衣袍浑身哆嗦着扑通跪地,低垂着的眼底溢满惶恐。
当真是鬼迷心窍,他就不该听信那混小子的谗言,加官进爵赏银无数?今日怕是连脑袋都带不回去了。
“胡勒。”西陵帝攥着御玺的手抖得厉害,朝着身后唤了声。
胡公公正垂着头忧心忡忡不知在想什么,忽闻皇上唤他全名,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自皇上登基,他便跟在身侧,近二十年了,连他都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来不及细想,胡公公小跑着上前。
“让阿满,去查。”西陵帝虚弱地喘息,费力说出几个字,脑袋一歪竟朝着书案上栽去。
皇冠触及桌角啪地散开,咕噜噜滚落在地,胡公公的惊呼变了声调:“皇上!”
臣子不敢起身,偷瞄了眼地上的皇冠,原本惶恐的双眼霍地瞪大,镶满宝石的金冠下竟是一束漆黑的墨发。
“宣太医,快!”胡公公一手费力扶起西陵帝,嘶声喊着。
朝臣眼珠子转了转,刚刚为防隔墙有耳,皇上将暗卫都撤了,御书房中除了他们三个哪里还有别人,心中不由一喜,今日脑袋算是保住了。
“太医。太医!”他口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触及西陵帝那头灰白的乱发,眼底闪过惊诧,只一瞬便又跌跌撞撞朝着御书房外跑去。
“王爷……”青峰胸口似是压了块巨石,周身被汗水浸透,闭着双眼脑袋在枕上不住摆动,终是一声呼喊冲破了梦境。
睁开双眼的瞬间,蓦地怔住,他家王爷手中拿着块湿巾从自己额上抽离。
“爷。”青峰坐起身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看向腕间缠着的纱布,眼中有湿意流淌。
是王爷为他包扎的,不用问也知道,这手法还是向王妃学的,当年王爷不是还笑话王妃打的蝴蝶结么?如今自己手腕上这个简直与王妃打的一模一样。
青峰唇角溢出一丝笑,喉咙处涌上腥甜,捂着胸口假意轻咳了几声,暗自运功提气。
“别动。”夜幕辰眸色一冷,扔下湿巾,修长的指尖飞快点向他后背几处大穴,“毒性未解,不可动用内力,你想筋脉尽断不成?”
后背覆上一双大掌,温热的内力源源不断灌入。
“噗!”青峰吐出一口乌血,胸口顿觉轻松了不少。
“下次若再犯,就滚回东睦。”夜幕辰收回双掌,瞥了眼地上的血渍,眉宇不自觉凝起。
蓝煞之毒岂是那般好解的,青峰自以为能瞒得住,他每日偷偷去里间运功调息压制毒性,早已被他家王爷发现还不自知。
那个地方凶险万分,莫说青峰伤势未愈如今不比当年,就算是他夜幕辰也无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这小子当真混得让人咬牙,在被迷晕后不但能感受到他们的离开,还猜到了所去之处,最可气的是竟冒着一死提了内力追赶,那手腕上十几条伤痕,是他硬生生自己割的,为的让自己清醒。
“属下。”青峰攥紧床单,无力地低喃,“没用。”
“咚咚咚”
伴着低低的敲门声。
“爷,药熬好了,属下放在窗台上了。”
夜幕辰瞥了眼窗边,送药的人似是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形,却又不敢进来,窗纸上隐隐透出半个人影,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人将眼睛贴在上面偷窥。
“嗯,他没事,都去睡会儿吧。”夜幕辰心中憋着火,却还是沉声回了句。
伴着一道如释重负的吸气声,人影倏地消失,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早春三月,熏风早已吹彻南岳,柔软的柳枝摇曳着,桃溪潺潺,却搅得人心里颇不宁静。
北渊竟派使臣前来,欲与南岳结亲,求娶南岳公主,这可是一桩足以令前朝与后宫一同震荡的大事!
北渊与南岳,虽是一南一北,边界处却也有接壤之地,兼之北渊民风彪悍,军事强盛,承顺帝接见来使时自然不敢怠慢。
泱泱如今方满十八岁,的确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可北渊乃严寒之地,那结亲的宗室王拓跋祉已过不惑之年,泱泱若去和亲,总觉心下不忍。
可南岳已延续数十年太平盛世,论兵力无论如何难与北渊抗衡,承顺帝心力交瘁。此事稍有不慎,恐有灭国之灾也未可知。
罢了,泱泱知书达理,恭顺恪静,倘若得了拓跋祉的欢心,于南岳自然是大功一件。
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一个月后,岳泱泱将从南岳动身前往北渊。
“二姐,父皇怎么能,他怎么能!”岳悠悠瞪起一双黑亮的眼睛,震惊、愤怒、心疼、不舍……诸般情绪杂糅,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去找父皇!”她转身跑开。
“悠悠!”岳泱泱猛地抓住她的衣角,神情竟出乎意料的平静,隐隐有几分释然。
“悠悠,不必找父皇,我愿意去和亲。”
她一改往日的嗫嚅,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