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信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却似溅起了万千尘埃,将整间书房都染上了污浊之色,刹那间天地倒转,岳翊只觉耳旁一阵嗡鸣,魂魄仿佛自躯体抽离,整个人游荡于尘世之外。
那清秀隽丽的字迹,写得端方至极,落在岳翊眼中却逐渐疯狂扭曲……
她早就写好了这封信,她的离去是早有思虑,否则仓促之间决计写不出这样的工整明晰的字迹。
她早已盘算好了一切,却还陪着他们演完了这场戏!
云可羡,羡儿……
想通了这些关节,便如一柄骨刀插入心脏,随着脑海中的一颦一笑缓慢搅动,直至血肉横飞,痛不欲生。
好,好,癸雀走了,羡儿也离他而去,往后的路,便只有他自己。
喊杀声,惨叫声,脚步声,刀枪碰撞声渐渐停息,院子里一片寂静,浓烈的血腥味从门窗缝隙飘进石屋,缩在桌子下的三人依然紧紧抱着,身子不住颤栗。
良久,房门“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灌入,二人脑袋紧紧抵在一起身子抖如筛糠。
“龙老板,没事了,都出来吧。”青峰一身灰袍沾染了大片的血迹,面色有些苍白。
龙五心下一松,拉着妇人一同从桌下出来,这一场变故来得太突然,如同噩梦般让人不敢回想。
客栈虽有暗道,他却不敢带着妻子进去躲藏,若是让人发现那贼人与孙儿,他们怕是谁也活不成了。
“恩公受伤了?”龙五盯着青峰衣袍上的血迹,一脸担忧地急急上前欲搀扶。
一丝暖意袭上心头,青峰心中歉意更深,他一时气恼杀了呼伦迩,在客栈中引发了血战,龙五竟无一丝责怪,还在关心他是否受伤。
“不好了,那位公子,他,他没气了。”
男童小脸煞白,稚嫩的声音带了哭腔,龙五刚想细问,眼前一花,青峰已然飞身出了屋子。
龙五愣怔了片刻,一把将男童拽入屋内推向妇人,关门之前不忘叮嘱,“你们待在这里,别出去。”边说边急匆匆出了房门。
浓重的血腥味窜入鼻端,放眼望去,满院子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水浸湿了脚下的土地随即被冻住,泛着幽幽紫光,龙五双腿似是被抽掉了骨头一阵发软。
“爷,他走了。”青峰闭上双眼极力压制着掌心中的颤抖不已的指尖,短短几个字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曾经是那般鲜活的生命,此刻冰冷僵硬无一丝温度。
夜幕辰似是没听到,微阖着凤眸,掌心下淡淡白烟升腾,豆大的汗珠自额上一颗颗滴落,砸在盘起的膝头上,无声无息。
“爷,属下去备车。”青峰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腔处一波波的疼痛,起身欲出去。
忽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冲进了院子,接着便是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将这里围了,任何人不准出去。”
青峰双眼腾地铺上一片血红,铁拳紧握咯咯作响,来得正好,害死了冥湮,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有他们做伴,黄泉路上冥湮也不会太寂寞。
“官,官爷?”龙五拔高的声音诧异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青峰面色微变,眼底射出两道骇人的冷芒,难不成是刚刚放过的那几个看热闹的百姓,去报官了?
“给我搜,抓住杀人凶手赏银二十两。”一道歇斯底里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是。”几十名手举长枪的官兵踏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朝着各处冲去。
“砰”房门猛地被一脚踹开,两杆长枪探入,指向屋内的二人:“找到了,在这里。”
杂乱的脚步声,犹如黑云压城,呼啦啦朝着石屋涌来。
“将人锁了,带去衙门。”人群自动闪开一条甬道,蓄着山羊胡的头领随意向屋内一瞥,厉喝道。
两名衙役齐齐应了声,手持铁链一脸防备地缓缓靠近,一只脚刚碰上门槛,青峰目光如电双掌齐发。
“砰!砰!”二人如破麻袋般飞了出去,砸向身后的人群,引得几声惨呼。
“去搬柴草,将大门锁了,点火,本官就不信他们能飞天入地。”山羊胡子狼狈地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怒吼。
一柄长枪颤巍巍勾住铁环,房门随即关上,有官差快步上前用锁链层层将门锁住。
龙五跌跌撞撞扑过来:“官爷,天干物燥,山风又大,万万不可放火,花溪峪的百姓全靠着山上的药材为生,若是被烧毁了,还如何活下去?”
“本官看你分明是想袒护他们,你龙五胆子不小,竟敢窝藏害死皇亲的凶手,不想要脑袋了?”山羊胡子冷哼一声,转身吩咐手下,“将呼伦迩的尸身抬出去,即刻点火。”
一捆捆柴草堆放在石屋前,似是一座小山,官兵们陆续撤出,眼看着木门吱呀呀便要关合,龙五闭上双眼叹了口气,抱起孩童一手扯着妇人快速从门缝挤了出去。
“公主饶命。”阿赤瑟缩着身子趴跪在地上,神色呆滞口中不断重复着。
一股子骚臭味传来,帕尔朵嫌弃地抬手掩住口鼻,瞥了眼正悠闲喝着奶茶的阴修,浓密的眉渐渐蹙起。
往生阁真如传言的那般,去过一次便如死过一回么?阿赤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什么没见过,竟也被吓尿了裤子。那个地方虽在她公主府内,她却从来不曾去过。
“我帕尔朵最恨的便是背叛,你既是敢挑战本公主的底线,便早该想好了后果。”帕尔朵冷嗤一声,居高临下地瞪着阿赤,眼底的阴毒让人不敢直视。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阿赤似是失了神智,眸光迷离口中顾自呢喃着。
“该死的狗奴才,死到临头还敢装傻。”帕尔朵耐性全无,霍地起身,抄起小炉子上的铜壶,阴修只是抬首瞥了眼,又垂下眸子继续喝茶。
“啊——”凄厉的惨叫声,似是轮入地狱中的恶鬼,穿透寂静的黑夜,一声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火光冲天而起,将客栈一方天地笼罩在浓浓烟雾下,风借火势,火助风威,一派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