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一封密报从锦江传来,一路送进了延龙殿。
江溟沧握着那封信,身边只留了万顺公公。
信上说,段千钧需要一具适合母蛊生存的身体,而迄今为止,符合这个要求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身上带着不见天的裴祈,另一个则是绯月楼花魁,玉生烟。
江溟沧捏捏眉心,有些头疼。
“他就没去锦江的临城找找吗?”
万顺公公一边研磨,一边回道:“回皇上,据奴才所知,与锦江最近的地方乃是云城,那里分居着一大批的江湖中人,想要在云城找人,即便动作不大,也难免被人发觉。”
江溟沧了然的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将那封信上“不见天”三个字又看了看。
裴祈适配母蛊的原因,是因为不见天?
若是如此,不如再造一副适配母蛊的身体来的省事。
“现下可有法子,能再寻到这不见天?”江溟沧不动声色的问。
万顺公公想了想,随后颇为苦恼的摇了摇头:“奴才听说,这不见天是传闻中的江湖毒医七千鹤所制,要想拿到这玩意,必须要先找到他。”
“可此人行踪不定,最近的消息也只是说人到了苍起国,想要找他,免不了费上一番力气。”
“您看……”
见江溟沧脸色愈发不好,万顺公公没敢继续往下说,专心埋头做起了自己的事。
他看的出来,皇上暂时还不想动国师。
可那绯月楼的花魁身边又偏生有个百里青冥,若是惹上这个麻烦,多少有些不值当。
唉。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决断了。
江溟沧将一本又一本批完的奏折叠在一起,却无意间瞥见了桌角静静躺在那的小人书。
他握笔的手微顿一瞬,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终于做了决定。
“让承影将那花魁绑了送过去吧。”
万顺公公犹豫道:“那百里青冥……”
“不过一个江湖中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江溟沧冷笑一声,又道:“何况承影不是一直想与他再比试一番,朕就遂了他的意。”
……
太尉府。
“怎么了?这么着急叫我过来。”
趁着没有朝事,裴祈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今日正打算跟着江月怜出去逛逛,半路却被太尉府的下人叫了过去。
想到先前崔少恭派人去了锦江一趟,裴祈也不敢耽搁,便与江月怜一路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就看见崔少恭凝重的眉眼。
“许驰回来了,但却没能将张秀兰的儿子带过来。”
“半个月前,他突然惨死家中,在这之前,许都沈氏突发意外,一夜之间……尽数陨灭,无一人生还。”
言罢,一旁的许驰立即上前,用托盘将一枚制作精良的暗器放在裴祈眼前:“属下在张秀兰儿子的身体里发现了这个,上面淬了鸩毒,应当是三千鸩羽无疑。”
又是三千鸩羽……
裴祈盯着那枚暗器,眼底多了几分忌惮。
他们这段时间的出现,似乎太过频繁了些。
容钦前脚刚派了屠攸前往锦江调查,转眼沈家便出了意外,就连张秀兰的儿子也遭遇毒手。
若非是想隐瞒什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除此之外,还有之前派去锦江的人也赶回来了,锦江大坝确实不是自然损毁,而是……千翎卫的手笔。”
这也恰恰证明了,之前裴祈的怀疑并无道理。
“什么?”
裴祈不可置信的看过去,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之前怀疑锦江那边被人做了手脚,本来猜测只是那边官吏为了逼迫朝廷分拨银两的手段,根本没想着和千翎卫联系在一起。
难不成,段千钧去锦江这件事,真的有蹊跷?
那江溟沧……
“国师?”江月怜见她有些不对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裴祈回过神,径自走到那枚暗器边,隔着帕子将那枚暗器捏在手里,呆愣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也不敢想。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倘若段千钧是带着西域的那群势力去往锦江,那么锦江,恐怕凶多吉少。”
沉默之中,崔少恭看着裴祈,再想到近些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暗中涌动的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若不处置妥当,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祈自是明白崔少恭的意思,但却并没有回答他的事,反而呢喃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觉得……他会骗我吗?”
像是在问崔少恭,又像是在问自己。
崔少恭蹙了蹙眉,莫名其妙的张了张嘴:“谁?”
裴祈没有明说,她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明。
“罢了,去锦江吧,越快越好。”
她见过那些傀儡的模样,也听乌尔兰说过关于西域蛊毒的事,再加上她回府后查过当年开国皇帝攻占西域的史书,倘若段千钧去锦江是早有预谋,那他要做的事,她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
在确定段千钧与西域有染之后,她曾派了探子去千佛山勘察,那里的人,都宛若行尸走肉,就如同乞巧节时,她曾见过的那些人。
至于为什么这些年千佛山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估计是太后的帮衬。
而锦江,地势偏僻,路途遥远,虽说比不上帝都或是渝江的繁华,但却物资丰富,适宜生存。
那些身无分文的,亦或是走投无路的人,都会去那里谋求活路,所以人也不会少。
作为炼制蛊人傀儡的地方,最为合适不过。
千佛山的那些遭难之人她尚且没有办法处理,倘若锦江也变得如此,接下来的事,她根本不敢想。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阻止段千钧。
至于三千鸩羽、锦衣卫与许都沈氏的牵扯,只能暂时放下。
“这么草率?”崔少恭诧异道:“不需要知会陛下一声么?”
裴祈摇摇头,心底的忧虑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次去锦江,我会事先找人扮成我的样子留在帝都,以免惹人生疑。”
“而我,会以女子的身份离开。”
言罢,她转过头看向江月怜:“长公主,我离开这段时间,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与你。”
“你说。”
“你在宫里,可否帮我留意陛下的一举一动?”
江月怜不解:“这是为何?”
说好听点是留意,但说白了,根本就是监视。
他们之间的情谊,何来的监视?
裴祈垂下头,拼命压下心底的挣扎,像是在做出某种抉择一般。
明明已经决定了要相信他……
可为什么,就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