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祈所说,在场的众人都懂,这个节骨眼上,朝堂在等的无非就是一个变动,一个关于新君的变动。
倘若李适真的可信,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
“可即便如此,还是太冒险了些,荒廖查的当真没有遗漏?这件事马虎不得,要不然,我托宫里的人再问问?”江月怜扯着裙摆,依旧放心不下:“还是再缓个几天吧。”
“不行,不能再等了。”裴祈坚定的摇了摇头:“昭岚殿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我相信荒廖,况且,我怕夜长梦多。”
“倘若容钦知道李适来了太尉府,定会除之而后快,我们不能耽搁,最好……最好是在后日上朝之时。”
“这么快?”崔少恭有些意外。
虽然他大概听明白了裴祈的意思,知道此事越快越好,可他想过五日、七日,却没想到裴祈的打算是后日。
他可是有些日子没上朝了,都不等他准备准备吗?
到时候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还都没琢磨明白,万一坏了事……
裴祈像是听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本正经的一张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调侃与嘲弄,她若有若无的敲了敲桌子,语气缓慢:“据我所知,崔小太尉最近一次的上朝,好像是在西北郏门关一战之前,算算日子,似乎也半年有余了。”
“传闻崔小太尉性格冷冽,脾气也不好,是个不知变通的一根筋,万一哪句话接不上来……我岂不是很难办?”
看裴祈在这种时候还有说笑的心思,江陵枫索性将那一股子的担心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与她附和起来:“是啊崔少恭,你不会拖我们后腿吧?”
崔少恭扯了扯嘴角,听出了他们话里的玩笑意思,索性直接摆烂:“怎么,嫌我?”
“其实本官也觉得自己去了会拖你们后腿,所以为了国师大人计划的顺利进行,本官还是在太尉府歇着吧,如何?”
裴祈:“……”
江陵枫:“……”
好好好。
裴祈和江陵枫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有一天能被崔少恭这个榆木脑袋堵住了嘴。
果然,人想要嚣张的资本,还是得拳头够硬。
有兵权,可不就是了不起?
裴祈收敛了嘲弄的心思,赶忙换上一副讨好的样子,往崔少恭的方向凑了凑,就连称呼都变了:“别啊太尉大人,小女子势单力薄,得抱着您这条大腿才能狐假虎威!”
“太尉大人在朝中可谓是处尊居显、威名远扬,脾气不好怎么了?说话无脑怎么了?您只要往那一站,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试问朝堂之内上上下下,谁敢在你身上挑出半点毛病来?又怎么会拖累我们呢~”
“你说是不是啊江陵枫!”
本是看着裴祈一顿吹嘘拍马看的兴致勃勃的江陵枫突然被点了名,一个激灵后他连忙跟着附和起来:“啊……对对对!”
“裴大人说的在理!”
江月怜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掩唇偷笑。
这都说的什么啊,表面上是在夸崔少恭,可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在挑他的毛病。
没想到以前看着运筹帷幄,做事正经的国师,居然也有开人玩笑的一面。
崔少恭听着裴祈的恭维,一开始虽然很是受用,可之后却越听越不对劲。
他脾气不好?他说话无脑?
简直是放屁!
手腕间,不由得凸起了几根青筋:“裴、祈!”
可当事人却只是吐了吐舌头,自动化解了崔少恭咬牙切齿中的威慑,反倒扶上了额头,装出一副羸弱的模样:“太尉大人不会生气了吧?难道你要动手打我这个可怜的弱女子吗?”
江陵枫:“……”
我真的6。
崔少恭嘴角抽搐了几下,实在看不下去裴祈造作的模样,干脆别开了头,尴尬的咳了几声。
反倒是江月怜笑的愈发不可收拾,对裴祈一贯的印象,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变化。
起先她还不理解,为什么江陵枫这个放荡不羁的臭小子能与裴祈那般正经的人从小玩在一起,现在见到了裴祈的另一幅面孔,倒是明白了。
国师大人也是个有趣的人呢。
夜色渐深,几人一边商议着后日的计策,一边时不时的玩笑一番,转眼间,便已经快到了宫禁。
因为前些日子五公主受了惊吓,所以江月怜这几天一直陪着江雪瑶住在宫中,并未回自己的长公主府。
所以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得赶在宫禁之间回去。
“国师交代的事,我自会办妥,眼下我的时间并不多,就先行告辞了。”江月怜起身颔首。
“下官家中也有些事宜,便随长公主一同出府了。”见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叶崇也不打算多做逗留,准备离开。
裴祈扶着桌子,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在初冬的搀扶下向后退了几步。
她面向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也多谢诸位能抽空赴约于此,裴祈感激不尽。”
“后日朝中,便有劳诸位了。”
叶崇离开的背影骤然一顿。
他不敢回头去看裴祈,更不敢将自己见过容钦的事情全盘托出。
叶家没有崔家那般令人敬畏的赫赫战功,也没有江陵枫与江月怜身为皇子皇孙的尊贵身份,更没有裴祈为天下鞠躬尽瘁的崇高,他只是一个将军,凭借着叶家世世代代久居朝堂,还算忠诚的份上,被先帝授予了兵权,除此之外,令他宝贝的也只有膝下的几个孩子。
叶柔再次深入虎口,他又有什么资格与容钦谈判?
唯有……对不住国师了。
等到叶崇与江月怜没了身影,崔少恭走到裴祈面前将她扶起:“行了,人都走了,回去歇着吧。”
“后日的朝堂上那场仗,不会比你宫宴那天好过。”
……
回了叶府后,叶崇直接进了书房。
不多时,一个身手迅捷的黑影从书房走了出来,几个跳跃便隐匿在了黑夜中。
书房内,叶崇紧紧地攥着从容钦手上拿回来的玉镯,年迈的身子微微颤着,眼前的信纸上,不知何时落了一滴眼泪。
今夜太尉府的谈话他必须禀告容钦,但那信中,他也隐瞒了些许。
对于国师,他也只能帮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