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江逢川是如今最合适的人选,那他就真的是众望所归了么?
江逢川一生都活在争权夺利的生活中,他当了皇帝,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的权利愈发强大,而不是那令他觉得可笑的所谓大义。
他怎配为众望所归。
裴祈站起来,绕过横在面前的长桌,向外踏出一步,说的有理有据:“虽然如监国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帝登基的事情迫在眉睫,可监国大人摄政也不过只是临危受命,对大晟政务还了解尚浅,怎可如此草率便自行称帝?”
“况且如今太子的事情尚且疑点重重,先帝的死还未能有个交代,下官以为,新帝之事,理应容后再议。”
“至少……要在查清楚先帝死因之后。”
太子身处狱中,因为有昭岚殿的制约,容钦不敢杀他,她便可以借此来拖延江逢川登基的时间,只要等到太后回到帝都,只要有段千钧在,这朝廷,就依然是两分天地。
江逢川和容钦无论做什么,便都将要请示太后。
太后虽然老了,但毕竟是曾经叱咤后宫的女人,能在后宫成为那可望不可及的天边之月,她的手段,也绝非常人能及。
人人都以为太后只是后宫之主,却不知她背后的朝臣,也绝非少数。
她的筹码不多,太后却是致命的。
“苏御史这番话的意思,难道是觉得本宫资历尚浅,不配成这一国之君?”江逢川将锐利的目光落在裴祈身上,从主位上走下来,转眼就要走到裴祈面前。
只是中途,却被容钦拦住了。
容钦抬了抬手,先行挡在了江逢川面前,朝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随后自己转过身,面向裴祈。
江逢川登基在即,以他的性格,势必一怒之下就对苏御史做出些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江逢川的暴躁易怒,就会成为段千钧捏在手里的把柄,所以他决不能碰苏御史。
容钦从桌上捏起了一个酒杯,缓缓走向裴祈:“苏大人想要知道的,本相不是早就已经查的水落石出了?”
“国师……不,是罪臣裴祈。”
“裴祈曾受先帝器重,可却并不满足自己仅有的权势,便借着太子师的身份暗中怂恿太子毒害先帝,借此谋求更高的权势,或是皇位,又或是些别的,苏大人怎的到现在还看不明白?这所有的事,都是罪臣裴祈一手策划,即是苏大人你要的真相。”
言语之间,容钦就已经走到了裴祈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以及强势的压迫感,让裴祈呼吸一滞。
他将先帝逝世的罪名全数揽到了她的身上,容钦凭什么?
就因为她画了那一纸罪状,百口莫辩?
还是以为她出逃在外,就没办法回到这朝堂之上来与你容钦对峙一二?
裴祈突然有些火大,仰起头撞进容钦的眼底,一字一顿:“裴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不光是右相,在场的朝臣都曾看在眼里,你只凭一面之词便断定了裴大人就是谋害先帝的凶手,可却从未拿出过像样的证据,或许天下百姓会以为画了押的人就是真凶,可满朝文武呢?”
“那日左相未归,你右相仅凭一己之力便为裴大人定了罪,至于裴大人究竟为何画押,下官寻思,你右相应当心知肚明。”
裴祈口中的“心知肚明”四个字,几乎是说的咬牙切齿。
如果那天容钦没有用小四来威胁她,她就算忍受过百种酷刑都不会对容钦妥协,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
这里哪还有容钦嚣张的余地?
裴祈话落,倒吸冷气的声音四散而起。
紧接着,便是众人的议论纷纷。
“苏大人竟敢如此……”
“裴祈可是容大人的死对头,苏大人这么做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这下可糟了!”
“……”
眼前倔强而又不服输的目光,总让容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具体是从哪里见到过,他又一时想不起来。
只知道,这种眼神让他从心底里厌恶。
“看样子苏大人在外隐居的不够久,还未曾分清到底谁是主子。”容钦眼神冰冷,闪过一刹寒芒,突然将裴祈从后面拎了起来,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她拉到了江逢川面前,随后一脚踢向她的膝弯,让裴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而裴祈腰际,那小心又小心的伤口,终究还是裂开了。
钻心的痛苦,盖过了膝盖摔在地上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
裴祈额前也出了些许冷汗,不过好在她为了伪装成苏御史,在脸上做了很多手脚,容钦很难看出她煞白的脸色。
“或许在苏大人心里,罪臣裴祈的分量不曾衰减,可你为本朝臣子,应当以君主为大,如今监国就在你眼前,怎还在为那罪臣开脱?”
容钦一把捉住裴祈的束发,用力一扯,逼迫裴祈抬头仰视着他:“苏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本相冤枉了裴祈,那不妨就让监国大人与诸臣评理,本相对裴祈的决断,到底有没有过错,嗯?”
“容钦,你放肆!”江陵枫见裴祈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一跃而起,落在裴祈身边。
他想挥开容钦,把她解救出来,以他的身份,容钦不敢对他怎样。
不料,却被裴祈拦了下来。
“慢……”裴祈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双手撑在地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了容钦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怀中那张久违的金牌令箭,也因为她的动作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的声音,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群臣见此,纷纷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便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祈低头看向那块令牌,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紧接着,裴祈的唇齿之间,突然传出一声嗤笑,以及她清冷的声音:“呵……”
“容大人是在教下官看清谁才是主子吗?”
“金牌令箭在朝中代表什么,我想容大人不会不知道,见它如见先帝,这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容大人不妨再好好想想,你的主子到底是监国大人,还是眼前的这块金牌令箭?”
裴祈猫着腰,将地上的金牌令箭捡了起来,在江陵枫的搀扶下,将那块令牌高高举在容钦眼前,另一只手则指向了眼前的江逢川,字字句句,都是讥讽:“下官虽然时常跟着国师做事,可却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本分,下官眼中的主子,从来都只有龙椅之上的那位帝君,也就是手中的这块金牌令箭。”
“而不是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残暴昏……不对,他还算不得是君,顶多是个,残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