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言蹊赶到事发之地时,纪老太太和纪淮安都已经到了,纪老太太的意思是给梅儿家里一笔钱财,再罚纪择知一顿板子,过几日再叫纪择知搬出府去,眼不见为净。
纪淮安虽说恨铁不成钢,却也狠不下心来叫纪择知搬出府去,毕竟纪择知尚在热孝期间,这般行事被传出去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但纪淮安也知道,老太太这是气极了,旁的惩罚他一概认下,只是不同意纪择知分家出府。
纪老太太和纪淮安僵持之际,却瞧见纪言蹊匆匆赶来,对着垂首站在那里的纪择知扬手就是一巴掌。
梅儿与襄儿、秀儿都是灵蹊院的二等丫鬟,不比襄儿、秀儿时常在纪言蹊身边侍候,纪言蹊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她是个极为爱笑的姑娘。
而那个最是爱笑的梅儿,如今正安静的躺在那里,再无半丝生气。
纪言蹊红了眼,手上的动作并不轻,一巴掌下去叫纪择知的脸上霎时多了一道五指山。
纪择知许是酒劲儿未醒,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红着眼就要扑上前去,却被一旁的小厮护卫们牢牢拉住了。
纪淮安见状也杵了半晌才回过神,“乱套了乱套了!个个都是目无尊长的孽障!祖母与父亲都在这儿,轮得上你动手?何况他还是你兄长!”
“兄长?”
纪言蹊嗤笑一声,“纪择知他可还记得他是为人子、为人兄的身份?为人子嗣,他殴打庶母;为人兄长,他差点踢断妹妹一根肋骨。”
“择知的确不对,父亲也不是偏袒他。”
纪淮安被纪言蹊这几句话堵得无言,嗫嚅着又解释了几句:“但他毕竟是家中长子,你们兄妹关系不和,于你日后也无好处。”
被惹怒的纪言蹊言辞犀利,“别说长子了,纪择知如今连个人都算不上!
梅儿才多大?十三岁都不到的小姑娘,他也下得去手?
是,于他而言不过死了个丫鬟,可对梅儿的双亲而言呢?
那可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宝贝疙瘩!若不是因为家中贫寒,谁又愿意将好好的姑娘家送来侍候别人。
她本可以有大好的年华,如今却被纪择知的糊涂给毁于一旦!
父亲官大,梅儿的父母自然不敢惹事,可梅儿还有我这个主子。
父亲,你若要如此宽待于纪择知,就莫怪女儿闹到官府去了。”
“你!”
“五丫头!”
纪言蹊这话一说,别说纪淮安了,就连纪老太太她们都给吓着了,这样的事情闹去官府,别说纪择知的前途了,就是整个纪府也是要受影响的!
虽说各家后宅里都不甚干净,死个丫鬟小厮什么的都属正常,左右不过就是拿钱封了奴仆家属的嘴便是。可若要真是闹上公堂,那也是够纪择知喝一壶的了。
纪老太太也好、纪淮安也罢,他们对于纪言蹊如此行事表现得都极不赞同,纪言蹊自己心里也有数。可迎上他们或警示、或失望的目光时,却还是不卑不亢地对了上去。
僵持许久,纪老太太才叹了口气,对着纪言蹊招了招手。
“五丫头,你且跟我来。淮安,你也来。”
纪言蹊点点头,沉默地跟在老太太和纪淮安身后进了祠堂。
老太太没留一个人在身边侍候,而是将所有侍从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纪淮安和纪言蹊同她一道待在祠堂里。
没人知道他们三人在祠堂里谈论了什么,只知道等三人出来后,纪择知便得了远赴安源为祖宗守陵的通知。
安源是纪家名义上的老家,纪家宗祠虽在安源,但自纪淮安这辈便是常住京都的,所以他们这些小一辈的更是没去过,只是偶尔会听府中的老仆提上几句。
纪择知一人前往守陵,女眷子嗣皆留于京都,这便是三人好一番唇枪舌战才定下的结果。
这个结果于大家伙儿都有利,其一,左右现下纪择知也是守孝期间,无法涉足朝政,与其让他在家中荒唐无度的过日子,倒不如叫他去守陵自己个冷静冷静。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也省得在京都再惹事端。
其二,对外而言旁人就算知道了纪择知离京,但既然是守陵,便也不会有过多怀疑,指不定还得赞他一句孝顺。
而对于纪言蹊呢,纪择知毕竟是她兄长、是纪家的长子,为一个奴婢偿命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她能为梅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这样的惩罚虽不致命,但安源乃是苦寒之地,多少也能叫纪择知吃吃苦头,更何况……
一别两年,等纪择知再回到京都时,纪府有没有他的位置还难说呢。
沉碧大抵是刚处理好院子里的事儿,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却也周到地跟在纪言蹊身后侍候着。
沉碧知道纪言蹊能为梅儿争取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不易。
但既然纪府长辈们做主将纪择知的妻妾子嗣留于京都,这就表明了他们不会叫纪择知一辈子待在安源那种苦寒之地。
这一点沉碧能想通,纪言蹊自然也能想到。
如此想着,沉碧少不了还是要骂上一句偏心。
方才纪老太太他们选择将谈话地点放在了祠堂,明摆着就是要拿家族大义什么的压纪言蹊,所以纪言蹊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呢?
沉碧脸上神色变换,纪言蹊也就猜到了沉碧想问什么,于是淡淡的解释说:
“他们不愿伤害纪择知为的是家族大义,为的是子嗣香火。我坚持要如此行事,亦是为了家族繁荣。纪择知若是继续这般荒唐无度下去,别说光耀门楣了,就连家宅宁静都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也很清楚,一味放纵并不是解决之道,何不趁此由头,叫纪择知好好反省一番?”
“小姐英明!”
沉碧闻言眼睛一亮,赶忙夸赞了纪言蹊几句,又说灵蹊院里早已备好晚膳,请她早些回去。
回灵蹊院的路上纪言蹊在小花园里碰见了纪言芙,一袭幽蓝衣裙的她站得笔直,想必在此已经等了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