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在那义愤填膺,但王夫人却始终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道:“袭人,你做得很好,不过以后有事须得及时回我,切莫再像这次一般,等我问了你才回,这是很不应该的。”
袭人垂首道:“婢子明白。”
“嗯,你且进去照顾宝玉吧,切莫又着凉了,另外,再过几天学里也该放假了,便不去也罢,在家好好休息养病,只等来年开春了再去读书吧。”
王夫人吩咐完便举步离开了怡红院,周瑞家的紧跟在其后,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此事难道就这样算了?要是不给环老三一点教训,只怕日后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宝二爷。”
王夫人冷冷地道:“我自有分寸。”
如今贾环有举人功名在身,且很快就要参加会试了,老太太和老爷都十分重视,所以要整治他得有恰当的时机和理由,否则容易落人话柄,也得不到老太太和老爷的支持。当然,最好是这小野种明年会试名落孙山,否则一旦让他中了进士,自己将更加难以整治他了。
嘿,以前的贾环十分弱小,王夫人有大把手段可以将其捶扁捏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贾环如今既是举人,又有皇帝圣旨的加持,已经可以在王夫人面前挺直腰杆子,只要不是大是大非问题,王夫人再想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拿捏他,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尽管王夫人此刻十分恼火,恨不得把贾环原地抹去,但也只能选择忍耐。
且说王夫人和周瑞家的刚走到大观园的西大门处,便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贾琏,奇道:“琏儿,你来园子里作甚,前面可都忙完了?”
贾琏笑道:“正要找太太,刚收到消息,姨太太的船快到通州了,可是这边宾客太多,根本抽不开人手去迎,而且眼下已经将近中午了,正准备开饭呢,大家都忙得跳脚,大老爷和珍大哥的意思是委屈姨太太一家在通州住一宿,待明日可以抽调人手了,再去迎一迎。”
王夫人闻言心中很是不悦,淡道:“可问过老太太了?”
“问过了,老太太说姨太太是太太的妹子,最好让太太您拿主意。”
王夫人心中更加不悦了,好歹那日环老三回到通州,老太太还派了蓉哥儿去接,如今我妹妹一家子来了,反倒不如环老三了?于是淡道:“姨太太拖家带口的,还有两姑娘,在通州住客栈怕是多有不便,更何况若不去迎,终究是有失礼数,只以为咱们怠慢了。”
贾琏陪笑道:“是这个理,可是眼下两府实在抽不出人手和车辆,待会客人们散了,还得派车送一送。”
王夫人淡道:“罢了,也不必动用咱们府里的车马人手,王家虽然衰败了,但还是凑得出几辆车马的,你让周瑞通知舅老爷,让他们派车马去接姨太太,直接送到咱们府上来,住的地方我都准备好了,让舅老爷不必费心。”
贾琏情知王夫人心里不痛快,当下也不敢多言,答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
通州,薛家的船只终于驶进了码头,由于薛家这次是举家搬迁来京的,所以带的行李比较多,随行人员也有二十来人,分乘了三艏船。
前段时间由于大雪,在运河上困了五六天,这两天连续放晴,运河上的冰融化了,船只这才得以脱困,所以便加紧赶路,免得再次下雪。
且说薛姨妈和宝钗等人下了船,王子胜已经亲自带着下人在那等候了,一见面便抱怨道:“姐姐乍这么迟才到,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腿都冻麻了。”
王家三兄弟两姐妹,薛姨妈排行第四,王子腾是老幺,所以叫薛姨妈是姐姐。
薛姨妈情知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好吃懒做,今天竟然亲自来接自己,倒是稀奇事,便道:“天气寒冷,河上还有些残冰未化,再加上这几日堵在路上的船只太多了,所以慢了些,倒是老五你怎么来了?”
王子胜冷哼道:“全家就我最年轻,我不来谁来?难道让大哥二哥来?大哥那老寒腿,走路都不利索,二哥如今虽退下来了,但他是从来也不干这种跑腿的事的。”
薛蟠插嘴道:“我还以为姨妈会派人来接呢。”
王子腾冷笑道:“如今贾家风光了,大姑娘生了皇子升了贵妃,而你二舅却被罢了官,此消彼长,人家自然不把咱们王家放在眼里了,哪里肯派人来接你母亲,伱姨妈没办法,只好通知咱们王家派人了。”
薛蟠瞪大一双牛眼道:“贾家当真如此势利?不得了,娘亲你还打算住到贾家去呢,罢了,幸好咱们薛家在京中自己有宅子,还是打扫一下住咱们自己的宅子吧,免得进了贾家遭人白眼。”
薛蟠这货本来就不想住贾家,此时倒是正好有理由了。
薛姨妈斥道:“别听你小舅舅瞎说,贾家今日宴客呢,怕是抽不出人手来,这才让你小舅舅来接的。”
王子胜不悦道:“我哪里瞎说了,贾家如今压咱们王家一头,尾巴都翘上天了,特别是我那好姐夫,如今连正眼都不瞧我呢。”
事实上,贾政确实一直以来都是瞧不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王子胜的,倒不是现在才瞧不起的,不过薛姨妈向来耳根子软,听了王子腾这番话,一时间倒踌躇起来。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赶到了,正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只见周瑞翻身下马,施礼道:“奴才见过小舅老爷,姨太太,薛大爷和宝姑娘。”
薛姨妈喜道:“是太太让你来的?”周瑞点头道:“如今府上宾客太多,忙不过来,实在抽不出车马人手,我们太太又怕怠慢了姨太太,所以让王家安排人来接姨太太,太太说了,直接把姨太太一家子接到府上,住的地方也早就准备好了,让舅老爷和姨太太不必费心,务必去住!”
薛姨妈闻言笑道:“倒是让姐姐费心了。”
薛姨妈这次进京本就是要投靠王夫人来的,背靠贾家这棵大树好乘凉,于是一家子便上了马车,动身往京城而去,至于所带来的几船行李,只需留下人手看管,再分批慢慢运送入京便是了。
且说宝钗等人到了贾府时,已经将近旁晚了,宾客也走得七七八八,唱戏的也都歇下了,王夫人亲自到了二门外迎接,然而后兵分两路,薛蟠去见贾政贾赦,而宝钗母女和宝琴则去拜见贾母。
贾宝玉这货得知薛宝钗进府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叫宝琴的妹妹,当下也顾不得装病了,立即便跑来贾母屋里相见,还没进门便问道:“老祖宗,可是姨妈和宝姐姐她们到了?”
贾母笑呵呵地对着薛姨妈和宝钗道:“宝玉来了,你们回金陵这大半年里,宝玉可没少念叨你们呢。”
薛姨妈微笑道:“我何尝不记挂着宝哥儿呢!”
这时门帘掀起,贾宝玉一阵风般走了进来,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齐额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当真是帅气逼人,先是跪倒在贾母跟前见礼:“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看着打扮得出众帅气的宝贝孙子,乐得合不拢嘴,笑道:“快起来,怪冷的,外面也不多穿些。”
“穿了大毛呢,进屋时刚脱了。”
“那就行,快去见你姨妈和姐妹吧。”贾母宠溺地揉了揉贾宝玉的脸。
贾宝玉早就等不及了,忙转身向薛姨妈见礼,又见薛宝钗眉目含笑,娴静端庄地坐在姨妈旁边,观之可亲,而下手则是一名从未曾见过的妹妹,十二三岁许,那容颜竟然丝毫不输宝姐姐和林妹妹,内心不由喜不自胜。
薛姨妈笑吟吟地道:“大半年不见,宝哥儿似乎又长高了少许。”
“可不,小孩子都长得快,我还觉得宝丫头也长高了呢。”王夫人笑道。
贾宝玉趁机向薛宝钗施礼:“宝姐姐!”
“宝兄弟!”薛宝钗站起来福还一礼,宝琴忙也跟着站起来行礼,口称:“宝二哥!”
贾宝玉笑叹道:“这位定是琴妹妹了,我原以为宝姐姐和林妹妹已经占尽天下十分颜色,没想到又来了个妹妹竟不遑多让,可见我以往是孤陋寡闻了,唉,这天下到底有多少钟灵毓秀的女儿呢。”
众人不由都笑起来,情知这位的痴病又犯了。薛宝琴早就听闻过贾宝玉的为人,但此刻也觉得唐突了,俏脸微红道:“宝二哥谬赞了。”
这时,迎春、探春、惜春也结伴而至了,姐妹间久别重逢,自然都十分欢喜,见面后坐在一起闲聚家常。
贾母奇道:“对了,为何不见玉儿丫头?”
贾探春忙道:“林姐姐身体不适,所以没有来。”
贾母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向来身子骨弱,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鸳鸯,回头你代我去看看玉儿吧,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该吃药就吃药,可别耽搁了。”
鸳鸯忙答应下来。
薛姨妈这时却问道:“探丫头,我听说环哥儿如今也在园子里住着,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此言一出,正跟贾宝玉说话的薛宝钗下意识地转首望来,留神地听着。贾探春答道:“环弟早上出城会友去了,至今未回呢。”
贾母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天都快黑了,城门一关可就进不来了,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便问道:“政儿媳妇,环哥儿可曾说过去什么地方访友?”
王夫人淡道:“倒是没有。”
周瑞家的趁机道:“环哥儿如今是举人老爷了,主意大着呢,出门是从来不会跟太太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