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医药箱洛挽没怎么用过,此刻她的动作略显笨拙。
就在她翻来覆去只翻出一瓶碘伏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介入,洛挽掀了掀眼皮注意到他手背上带着的比往常显眼许多的青筋。
他准确无误的将洛挽想要的生理盐水从边缘格子中拿出,递给她。
洛挽愣愣地接过,见他垂眸凝视她,手上又不疾不徐地拿出棉签。
“还有……镊子。”她快速瞥了眼他那只受伤的手。
当洛挽将镊子用消毒湿巾擦过以后,他默不作声地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结实的半截手臂。
洛挽微微倾身瞄了眼他的手,忽然有些退却。
她闪躲的眼神没能逃过时司予的眼睛。
“我自己来。”他说完要从她手里拿过镊子,却被洛挽躲了开。
她虽胆怯,目光却倔强的重新直视他的伤口,嘴里解释道:“你用左手不方便。”
于是时司予在她的‘强制’要求下,乖乖将手伸给她。
洛挽咽了咽口水,将他朝下的手背托住。
此刻她手心里的触感冰冰凉凉,没有以往的温热。
她顾不上思考,转头对他道:“如果弄痛你了你要告诉我。”
“嗯。”
男人的手比例近乎完美,指节修长却又在视觉上恰到好处,此刻宽大的掌心肉里夹杂着大大小小零碎的玻璃渣。
洛挽只凝视几秒,眼眶又渐渐红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头顶那道灼热的视线正朝她来,她轻颤着手缓缓将镊子凑近他的掌心,尽可能忽略那道视线。
她屏住呼吸,虽然在见到伤口时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但在快接触到他手的那一刹那,她又沉下了心。
她低着头,目光专注又认真。
时司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紧紧握着,此刻内心再大的阴霾因为这一幕也暂时消散了。
过程中,她时不时侧过脸仰头,似乎在观察他的神情。
在将位置最显眼最大的一块玻璃渣夹出时,洛挽的内心才跟着松了口气。
她又一次回过头想问他疼吗,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好似这一手的玻璃渣不是在他身上。
她不由得微蹙眉。
“疼的话,其实你可以说出来。”
洛挽自认为他是忍耐着不表现出。
话落,室内蓦地响起一声轻笑。
洛挽刚转过去的脑袋再次转了回来,她不解地看他笑出声。
完了。
这男人不会被玻璃扎傻了吧?
她回头再瞄一眼此刻已变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吓人,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洛挽正打算不理他的莫名发笑,继续帮他清理,却听他语气淡淡好似聊家常般问她:“心里的疼也可以说出来?”
洛挽闻言一怔,她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垂下眼,等将又一块玻璃渣夹出,她才应道:“嗯,我可以当你的倾听者。”
她将碎渣放入摊开的纸巾里,再次回头时,见他已经收敛起嘴角,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抿唇不语地低头,见他半晌没反应,她又重新抬起头,“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
“当……当然,你不想说就不说。”
注意到他幽深暗沉看不出情绪的眸子,她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忙补充道。
她见他眯起眼眸,却仍一声不吭。
于是洛挽干脆不再看他,她转过去仔细帮他夹玻璃。
手里的镊子正碰触到玻璃碎块,他忽然开口。
“我有我自己的母亲。”
洛挽手上微顿,没太惊讶,知道他肯表达,她很快平复下心情继续低头帮他处理,听他继续道:
“她很善良,很温柔,很漂亮……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就跟你一样。
时司予垂下眸,静静地凝视她,清冷的眸子此刻柔情暗蕴。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与生俱来的磁性。
洛挽虽没看他,却感觉到他提起母亲时,整个声线都温柔了下来。
她一直保持安静,专注弄着手上,等他接着讲。
时司予见她没反应,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时司蕊应该没告诉过你我生母怎么去世的?”他低头问她。
见手上镊子的动作迟缓了些,他便继续说道:“我父亲,为了所谓的继承权,放弃了她。”
他的语气很寡淡,这让洛挽瞬间想起了那晚时司蕊告诉她实情时的样子。
洛挽知道,越是表现得平静,其实内心才越痛吧。
“爷爷让他在继承权和我母亲之间二选一,他选了前者娶了别人,最后让我母亲郁郁而终。”
洛挽听到这,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
“你说我是不是该恨他们?”时司予的声线仍很低柔,洛挽却听出了内含的凉意。
“一个不管不顾撒手人寰,一个夺去我唯一的依靠。”
洛挽覆上他的手腕,抬眸看向他。
她与他直勾勾的视线对上。
不知为何,她知道时司予心里没有恨他们。
可能只是想不通命运的安排吧。
“他既选择了更好的,现在又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
“时司予……”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在质问他人,恍惚之间他突然被她抱住。
她将他脖子搂的紧紧的,不知何时染上哭腔,在他耳边轻语:“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上天给人多少苦难,日后必会还他多少恩宠。
他的苦难已经过去,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时司予微偏过头,感受到她滚热的泪水落下,直击他的内心深处。
他只怔愣几秒,像是刚才只是在唠家常似的,将她从身上扒开。
这傻瓜……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他好笑地伸手要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当抬起时才发觉手上的伤,又重新落下。
洛挽却很快察觉地抓住他欲要垂落的手腕。
她带着湿意的眼眶顿时更红了,忙从他身上爬下。
只见她抬手胡乱蹭去眼泪,急切地低头找了掉落在沙发上的镊子说道:“我帮你处理干净。”
时司予瞥见她含泪的眼眸不免打趣她:“你还看得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