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关之所以重要并非只是扼守金牛道一点。
此关向西自是入川通路,但向北的话却会在经过略阳、徽县之后进入岐山道中。
这岐山道却也不必多说,当年诸葛亮便多次走此路绕行天水。
只是各人大多只知自天水走洛河能入到关中平原,却不知若往西北却要到了雪区。
“台吉!前面就是阳平关了!”
随着一声颇有些兴奋的大喊,骑在战马上的达延鄂齐尔不由往谷道之外仔细看了过去。
谷道之外,平原如一幅巨大的画卷缓缓展开。
已近成熟的麦田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一阵微风吹过,麦浪翻滚,仿佛金色的波涛在平原上涌动。麦田的边缘,是低矮的草丛,点缀着各种野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远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漂浮在空中。群山起伏,层峦叠嶂,仿佛是大地的脉络,蜿蜒曲折,延伸至天际。阳光照射在群山上,使得山峦呈现出一种柔和的轮廓,仿佛被金色的光环所笼罩。
与这广袤的平原和壮丽的群山相比,谷道内的景象显得尤为幽暗和压抑。
谷道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两侧的山壁高耸入云,几乎要将天空都挤压成一线。
有着如此对比,一阵喜悦和期望不由生在了达延鄂齐尔心中。
“关隘之外,便是我们的新天地!”达延鄂齐尔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大声喝道。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如同战鼓般激昂;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挺直了胸膛,目光中闪烁着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因着与哈萨克、喀尔喀的战争,他自年幼之时便跟随自己的父亲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数次几乎丢掉性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察合台汗国崩碎之后,处在那一片的各部便战争不断。
似早早被赶到伏尔加河的土尔扈特部却不必多说,便是西伯利亚汗国这种建了国家的部族也被逼的和诸多小部族混将在一起。
每每想起那时候的日子,达延鄂齐尔都有些不堪回首之感。
待到稍稍年长之后和硕特部的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
那时西面的哈萨克各部在沙皇俄国的支持下不断往东,准噶尔部也在巴图尔的领导下逐渐强盛,再加上北面的沙皇俄国和东面的喀尔喀部,他们和硕特部已无力于故地立足,终不得不放弃家园另谋出路。
倒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和硕特的选择得到了蒙古各部的支持,那些人为了瓜分和硕特的牧场不但给他们提供了牛羊马匹,更还支援了各种武器装备,而且在这关键时刻,格鲁派还遣人请他们进军青海。
到了这里,和硕特部的气运彻底扭转。
在进入青海数年之后,和硕特不但干掉了青海的却图汗,更还趁着雪区发生内乱的时机干掉了康区的白利土司。
在这一通操作之后,和硕特部实力大增,受到其支持的格鲁派亦成了雪区的最大教派。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雪区的藏巴汗在感受到潜在的危机之后果断联合其他教派部族展开了反扑,可他们这些人马承平日久,方才接了两场便被从蛊罐里逃出的和硕特打得人仰马翻,整个雪区便也落到了和硕特手中。
至此,青、藏、康三区全都成了和硕特部的牧场,一个崭新的和硕特汗国也于此诞生。
只是当初那些喇嘛在向他们寻求帮助之时也不过打着驱虎吞狼的盘算,却从未真心将这支蒙古人当做自家的主子。
察觉到这一点的固始汗倒也干脆,他不但向蒸蒸日上的后金俯首称臣,甚至还亲自前往盛京朝见黄台吉,而在得到外力的支持之后,和硕特汗国的权力三角便也完全成形,这支蒙古人终也在青、藏、康三区站稳了脚跟。
原本,达延鄂齐尔以为在灭掉新家的敌人之后,这日子便不会再有大的变化,可在旬月之前,他却突然收到了豪格的来信。
信上倒也没提别的,只说康区与四川、云南接壤,内里的叛乱当与大明有关,此时大清正在与大明交战,和硕特何不从川滇出兵一次性解决了叛乱的根源。
老实讲,达延鄂齐尔对豪格颇存着几分同情,但他终也是从极端危险的环境里拼杀出来的,哪怕诸般决策都由固始汗所做,但他这个固始汗长子却也不是各混吃等死的废物。
待看完信中内容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大清在与大明的战争中落在了不利的境地,如此才会拐弯抹角诓骗他出兵攻明。
对此,达延鄂齐尔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豪格所言皆为事实,康区的土司们的确和大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能直接打垮的大明却也对稳固自家地盘颇有裨益。
只是...........
这和被分到青海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与其费心费力帮自家老子加强实力,倒不如趁此良机为自己谋些好处,左右汗位也是拳头大者取之,若无强悍的实力,谁晓得他这个长子会不会似豪格一般?
“阳平关可有什么动向?”达延鄂齐尔轻轻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深邃与思索。在辽阔的草原上,他是一位英勇无畏的战士,也是一位深思熟虑的领导者。此刻,他虽身处陌生的地带,但心中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却使他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但在感慨之余,他更清楚自己这一番到底面对着何等难度。
在心中默默评估了阳平关与当前所在山口之间的距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随后便朝着身前的兵卒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兵卒闻言,立即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台吉,我们离开时,关外还有身穿红色甲胄的兵卒巡逻。但当我们靠近时,他们便纷纷缩回了关里,似乎有些惧怕我们。据此推测,这阳平关很可能已经被明军占领了。”
听到这个消息,达延鄂齐尔不禁微微一愣,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他没想到明军的动作会如此迅速,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随即,他便恢复了冷静,开始思考对策。
“哦?这么快?”他颇感惊讶地重复了一句兵卒的话,随后便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陷入了沉思。他抬头望向那不甚清晰的阳平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此刻的他们初来乍到,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敌人都不甚了解,冒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因此,在短暂的思量之后,他做出了决定:“咱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安全起见先派人去探明情况吧。”
说完这番话后,达延鄂齐尔便下达了命令,让身边的亲兵立即去安排探子前往阳平关打探消息。他知道,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此刻的他,正期待着探子们带回的消息,以便他能够制定出更加周密的计划来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他对自家父汗向清廷称臣终还是存着些疑虑。
虽说有了清廷的威慑便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喇嘛存着些忌惮,但说一千道一万,似他们这些外来户终还是得靠实力才能压服不臣,若总想着借助外力却难免让敌人看到自家的虚弱。
与其给旁人伏低做小,倒还不如趁着明清两方激战正酣之时多抢下些人口地盘来的稳当。
当然,达延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能同时与明清两方开战。
说到底,清廷能够收复漠南蒙古自也有他们的强悍之处,却也不好轻易招惹。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毕竟还放在大明身上,若是能在这个过程中出上些力气,想来清廷也不会对某些偏远地方的得失太过在意。
待到明清两方决出胜负之时,他们和硕特自也能强上不少,届时到底如何分说却得靠各家拳头说话了。
“来人!”
“台吉。”
“分两个千人队随我去关下走一遭,余者护送牛羊牲口进入汉中,咱们也尝尝汉家牧草养出来的牲畜是个什么味道。”
“得令!”
军令既下,达延也不管其他便直接策马而出,随即数队骑士紧随其后,立时便有一阵尘土自谷间滚滚升起。
阳平关距此仅只三四里远,虽谈不上近在咫尺,但对这般动静却也无法忽视。
就当那滚滚烟尘直往关下之时,刘文秀的心立时便沉了下去。
他在得到关外有大队骑兵的消息之后便命人关上了城门,可说破天去此时的阳平关内也只有他的两千多人马,若真敌兵直接来攻却只有城破身死这一途可走。
此时看这敌兵动向,显然是朝着阳平关而来,他守着此等要地又怎可能轻松得下来?
许只柱香功夫,那队骑兵便来到城外里许之地,其后大军就地停留,随即却有数骑直往城下而来。
见此情形,刘文秀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毕竟每在交战之前来上一番唇枪舌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还是搞不明白这般规模的骑兵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城上的听着,我们乃是和硕特汗国达延鄂齐尔台吉麾下,此番受大清肃亲王之邀前来助战,尔等却得早些看清形势!”
闻得此言,刘文秀心中又是一惊,他虽不清楚这和硕特汗国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但从其国名之间却也能晓得这都是些蒙古人。
他毕竟也是长在陕西的,自然晓得有一部分蒙古人成了鞑子的部属,只是看他们来向乃是西北,却不知是怎么绕过来的。
“你和硕特与我大明素无往来,为何要替鞑子火中取粟?”
似这等对答,讲究一个身份相当,此时既然只是地方寻常士卒来问,刘文秀自不会主动出声,可于这等时节他却也不可能闲着,一面听着城上城下的对答,一面却不由思量起应对之法。
在发现大队骑兵的同时,他已向各方发出警讯,但说破天去城里也只有他那两千多人马可算能战之士,若真.............
骑兵?
心念转动之间,刘文秀敏锐抓住了其中要点,待两方兵卒又说了几句,他却突然插了一句:“本将奉皇命镇守阳平关,不知那达延鄂齐尔台吉可敢出来一见?!”
随着话音的传开,那几个骑士之中便有一人往前走了两步,待见对方这般胆大,刘文秀估量了一下双方距离终还是放弃了将其射杀的心思。
“我便是达延鄂齐尔,守将可是要降吗?”
“台吉说笑了,本将奉皇命镇守此关,便是与关同亡却也不敢投降,不过这阳平关乃是天下有数的关口,却不知台吉有多少人马能够填进来。”
待听城上军将之言,达延心中却是不由一笑。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拐着弯告诉自己攻不下此关,但他们毕竟也是和沙皇俄国纠缠了好些年的,又怎可能似漠南的那些废物一般只凭着骑射过活?
“这个却不需你操心,我自有破城之法,若你现在识趣,高官厚禄自不在话下,可若是冥顽不灵,待城破之后却只有鸡犬不留了!”
破城之法?
听着达延颇为自信地话语声,刘文秀心中却不免疑了一阵。
先前若不是有火炮相助,鞑子也不见得能这么快逃走,而这蒙古人却敢说什么“破城之法”,他却颇有些怀疑。
可话说回来,此时阳平关的城墙上虽然有无数旌旗正在随风飘动,但内里的人马却只有那么一点,若真蒙古人悍然来攻,只凭蚁附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台吉若有破城之法大可过来试试,只是鞑子南下时足有马步军十七八余万,此时能逃回汉中却只余三两万残军而已,若台吉真要替鞑子火中取栗却要想好自家能不能受得住大明的报复!”
话音传开,城下却迟迟无有回复,见此情形,刘文秀心中一喜便觉得对方终还是心存忌惮,可出乎他预料的是,片刻之后那达延竟是未发一言便离了城下,却让人不知他心中到底如何做想。
“到底有没有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