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义是记得崔家这位少夫人的。
当初崔林犯事,还未曾坦露身份的萧厌于朝堂之上跟崔林当面对质,那时情形不利于崔林,崔家眼见会受牵连,是崔少夫人直接舍弃了崔林保全崔家上下,却因此被崔家长子,也是她的夫君崔奇记恨。
她用嫁妆帮着崔家平了当日之乱,只盼崔家安好,却不想反被崔林父子怨恨苛待。
后来崔家生乱,崔林父子意外服用毒菇身亡,崔家二儿子也因谋害至亲死无葬身之地,整个崔家大权便落在了这位生了崔家嫡长孙,年轻却有手腕的少夫人手上。
梁广义还曾感慨崔林父子有眼无珠,不曾好生对待这般有手段心性果决的女子,崔家自那之后逐渐在世家之中淡出,崔少夫人行事也格外低调,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北陵留在大魏的密探。
曹德江皱眉:“那白家?”
棠宁未曾说话,倒是已然整理了来龙去脉的月见上前说道:“回曹相,白家早年应是不知情的。”
“早年?”曹德江疑惑。
月见说道:“那鸣珂所替代的那位白家七娘子三岁被拐后就被人所害,夏侯令将鸣珂送回时谎称其已经八岁,因着身上胎记、信物皆是白家七娘子所有,白家便认回了她,更因幼年之事对她格外疼爱些。”
“白家早年曾有一位郎君迎娶了南齐奉安公嫡女,所生的孩子更是嫁入了南齐皇室,夏侯令原本送鸣珂去白家是为了南齐,怎料阴差阳错之下,鸣珂与前往临州外祖家贺寿的崔奇相识。”
“或是觉得与崔家结亲利益更大,也或许是夏侯令早有野心未雨绸缪,鸣珂引着崔奇对她动了情,而白家家世对于当时的崔家来说是锦上添花,后来两家定下亲事,鸣珂就以白家七娘子的身份嫁进了京城。”
月见声音不高,娓娓道来。
“白氏入京之后颇得崔奇喜爱,加上当年世家势大,她身为崔家之妇不仅轻易能与其他几家女眷交好,更很容易就能交好朝中那些命妇以及后宫嫔妃。”
世人都小瞧后宅妇人,殊不知很多事情女子做起来远比男子要更加容易。
鸣珂嫁入京中十余年,如涓涓细流不着痕迹地侵入各家后宅之地,男子朝堂之上挥斥方遒,可终归是要回归后宅与妻妾同寝。
而鸣珂所做的,就是不着痕迹地借着那些或美貌或娇柔的女子之口,打探朝中隐秘,挑唆一些人野心,搅乱浑水之后安插北陵的探子,一点点侵蚀大魏。
当年的先帝后宫,朝堂权臣府宅,就连各大世家后院都有鸣珂的人,而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顺着鸣珂的事情还查出了先帝之所以那般忌惮当年的太子,怨憎萧厌父子,居然很大原因是起于后宫宠妃的枕边谗言。
太祖皇帝对于太子的偏爱本就惹了先帝的眼,再有人一日日地在他耳边说着太子之好,说着太子是如何威慑朝堂众臣信服,说着太祖皇帝对太子的看重,太子总有一日会越过皇位。
先帝那本就不满的心添了恐惧怨恨,日积月累之下,才会父子反目。
月见缓缓说着关于鸣珂的事情:
“白家早年应该是不知道鸣珂之事,至少在鸣珂嫁入崔家之前是不知情的,他们不过是白七娘子偏宠一些,纵容一些,但对于朝廷并无反心,后来鸣珂入京之后借了不少白家的势,也借此做了一些危及朝堂的事情,白家一步错步步错,等察觉不对时已经泥足深陷。”
白家上下纯粹是被鸣珂强行拉入了漩涡之中,不知情时已然背叛了朝廷,被迫成为了北陵的“棋子”,哪怕后面发现鸣珂身份有异,想要抽身也已经为时已晚。
“这些年鸣珂从大魏探知消息无数,夏侯令也正是借此才能好几次让北陵与大魏交战时,本该落败却每每都能异军取胜,他也因此屡建奇功在北陵日益权盛。”
“好再当年太祖皇帝在世时就防着朝堂生变,将镇安军和龙庭卫独立于朝堂之外,而先帝和废帝又因谋害当年的太子殿下遗失了能够调兵的信物,以至于镇安军和龙庭卫不受朝中调遣,否则单凭着鸣珂源源不断送出去的那些布防图和朝中、军中的消息,落雁关怕是早就被攻破,北陵铁骑也已经踏平魏朝了。”
棠宁等着月见说完之后才开口:“北陵大军前些年和镇安军交手,好几次都能危时反制,而且有几次偷袭之时更是意外的精准。”
“狄双成他们领兵多年都是谨慎之人,早就察觉边境布防图走漏,从那之后每次换防不仅会防着奉城的细作,也同样防着京中。”
也正是因为这样,加上废帝他们没有龙玉令,心虚之下不敢过于诘问,镇安军那边几乎成了“自治”,京中难以探听到他们消息,也送不进去任何人,所以落雁关才能守得住这么多年。
否则有鸣珂这枚埋藏极深的棋子,北陵怕是早就已经挥师南下。
御书房内几人随着棠宁主仆的话都是脸色变化,他们自然不会不懂其中凶险,谁能想到区区一个细作,就险些毁了大魏。
钱宝坤忍不住说道:“那鸣珂人呢?”
棠宁说道:“死了,她是北陵细作,暴露之后惟死一途。”
钱宝坤张了张嘴,怎么就死了?他还想着能将人抓回来之后,说不定能问出些别的东西。
棠宁似是看出他心思,扬唇说道:“鸣珂骨头极硬,对北陵感情极深不说,这些年留于大魏,夏侯令定然也会防备她万一被抓后扛不住严刑,不会告诉她太多北陵的事情。”
“本宫这次寻她也不过是想要借她的手传些消息去北陵,顺便将那半块龙玉令送去夏侯令手中,至于别的从未想过能撬开她的嘴,更何况鸣珂虽然死了,但本宫抓到了更好的。”
“有他在,或许能问出更多事情。”
曹德江睁大眼:“娘娘是说,这段时间藏在暗处搅弄浑水的人?”
棠宁点点头:“说起来,那人还是梁相的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