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睫毛微微一颤，仿佛栖息在眼睛上的黑蝴蝶。
“轻...轻一点，还有正事。”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克制的沙哑，尾调不自觉带着颤音。
幼妤在男人脖颈处抬起头，那洁白皮肤之下泛着几分可疑的红晕，是一种诱人的淡粉色。
细腻的肌肤发着淡淡的光泽，尤其是口中那两颗还来不及收回的小虎牙，沾了点点血渍，超可爱。
陆云初心跳得厉害。
他垂下细长的睫毛，目光从她微微起伏的胸口掠过，顿了顿，耳尖一红将目光移开了。
她的手还耷拉在他肩上，
手腕纤细, 手指修长，如同美丽的艺术品，十分精致纤巧。
幼妤舔了舔唇轻声道“还想吃。”
陆云初叹了口气，果然跟小祖宗是说不通的。
他只能强制性将人推远了些，目光扫射秘境裂口处透出的天光。
掌下肌肤细腻滑嫩，他不知廉耻的滑动手指，在幼妤脸上摸了又摸。
天光所笼罩的地方都在慢慢化作云烟，仔细看能发现这些光与其说是照射下来，不如说是吸取上去。
吸取所有物体的灵源，万物皆有灵，此刻正在慢慢被秘境的裂口吸收。
裂口随之一点一点被缝合起来。
现在的局面更像是秘境的自救。
不等他理清思绪，身后人已经起身了。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上边儿仿佛还遗留着绵软柔滑的触感，
他强装淡漠的扯好衣襟，转身看向她。
伸出手用拇指擦掉她唇边遗留的血渍。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她零是不是他的孩子。
想问她，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还想问，那一剑偏移的那一点，是有意，还是...无意。
最终他看着她的眼睛只是问了句“你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陆云初心底做了无数种打算，他想，只要她点头，哪怕是骗他，他也愿意相信。
幼妤低垂着头，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半晌，陆云初自嘲的笑了笑，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么自作多情。
她怎么可能爱我呢。她甚至连骗我都不愿意。
这么多年，他无数次在夜里梦见她刺向他的那一剑。
他记得那时候砸在身上的雨点异常冰冷，
他躺在地上，雨滴模糊了视线，
他只能模糊的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将手中的长剑刺下。
冷冰冰的，他那时候唯一记住的，就是她冷冰冰的眼神。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恨我。”
多年的心酸和委屈，扑面而来，他回避似的站起身，想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背对着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她。
然后慢慢往外走，就在他即将踏出树洞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她的回答。
“朝花夕拾。”
男人蓦地睁大眼，眼中蓄满了泪。
朝花夕拾，为时晚矣吗？
他精致的五官暴露在树洞外的天光之下，异常耀眼，一滴泪顺着男人坚毅的下颚线悄无声息的没入衣襟。
一阵风吹过，男人耳畔的朱雀翎轻轻扫过他的脸颊，正好挡住了刚刚的泪痕。
原本杂乱的思绪被风吹散，此刻他只知道，她是真的不要她了。
哪怕他舔着脸凑到她眼前，她也不屑于给他一个可以回来的台阶。
那种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挽回的无奈感，让人窒息。
他蓦地转过身上前几步“什么朝花夕拾，我不懂，你就说你堂堂云霄阁，难不成就差了老子这一双筷子吗？”说到这里他想了想，自己早已辟谷“咳，其实不要筷子也不是不可以。”
幼妤呆愣片刻，精致绝美的小脸掩盖在男人高大的阴影下。
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睫毛的影子打在脸颊上，投下一道令人心动的弧度。
眼眸氤氲着清浅的水汽，添了几分朦胧柔软的美感。
粼粼的光，折落在他的眸子里，晕染出几分委屈的情愫。
她正欲开口，细微的滋滋声响起。
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陆云初设下的结界已经出现裂纹。
他皱了皱眉，看来这里撑不了太久了，需要赶紧将这个鬼地方毁了带大小姐出去才行。
男人眼睛半眯着，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等他出去了，她不是喜欢那个剑门小子吗，正好将那小子抓来，当着她的面下油锅。
舍不得那小子下油锅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我得留下。
得做大。
左右你爱的人会在最爱你的时候忘掉你，你爱一个，人家就忘掉你，到最后剩下来的人还是只有我。
陆云初发现这么一想，果然气顺了许多。
他将掌中神格施法延展成一个结界，小气泡似的将幼妤罩住。
幼妤跪坐在地上，一头白发柔顺的垂下，在地上蜿蜒出绝美的弧度，
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迷茫，肌肤细腻，浸透出一抹诱人的奶白色，如同稚嫩的小兽，无辜纯然。
忽然好想再看看她的小虎牙......
陆云初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再想起自己刚刚那么直白的话，脸红上耳尖。
“放心，外边的结界已经支撑不了太久，神格能护住你，小姐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果断转身逃似的疾步离开。
......
陆云初的身影消失，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靠近幼妤，直到在触碰到她身前的结界时，被神格侵蚀，冒出一股消融的黑烟。
“没有神格，陆云初还能回来吗？这个秘境可不一般。”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线十分温柔，却因为带着几分慵懒，显得又欲又撩。
不同于他话里的嘲讽，幼妤显得平淡许多。
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只是笃定的看着树洞之外“他会用尽全力回来见我。”
男人顺着幼妤的姿势，风轻云淡的跪坐在她身边，颇为懊恼的说
“是吗？当天道站在了气运之子的对立面。命运的天平不会偏向他，也不会偏向于我。”
男人皱了皱眉，随即松开眉目。
“你说没有天道的眷顾他能撑过那条问心路吗？”
幼妤站起身，走向巨树盘根处，为自己寻了一处舒适的位置，静静躺下。
之前捕捉阵眼耗费太多元灵，若不是及时吸取了陆云初的灵气，她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这个世界身体的生机了。
可是，离开还不到时候。
她闭上眼沉沉睡去，像是毫不在意天道为什么会突然到访。
被无视的天道笑了笑，恬不知耻的上前几步，坐在她身边。
他在幼妤的元灵中设下一道牵引，往后她的动向便能在掌握之中了。
......
阵眼在秘境中穿梭，不多时，一股力将它定在原地。
阵眼察觉到危机，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红光如同轨道一般将陆云初脚下铺出一道血色的路。
陆云初抬脚便走进红光里。
男人淡漠的眼微微一颤，
在这红光之中容易勾起人最不堪的过往。
而陆云初的脑海中终于完整的拼凑出了十年前那一日，被强加在记忆里更为完整的画面。
那日她出嫁，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口“陆云初我不要去。”
那一根一根掰开了她手指的人，竟然是他。
她立在门框，最后那片刻的停留，和微微触动的盖头下是她问的那句“你可曾...”
可是他是怎么回答的呢“这场虚情假意的戏啊，我早就陪你演够了。”
原来这句话，出自他口。
前方突然林木丛生，
红光之下，月在空中自上而下散发着红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一片一片似血般斑驳的光影。
幼妤那一句“这场虚情假意的戏啊，我早就陪你演够了。”
一直回荡在耳边，确切的说应该是回荡在心里，将他的心凌虐了一遍又一遍。
陆云初眼前时而闪过自己无情掰开她手时的画面，时而闪过她用无双刺穿他时冰冷的眼神。
这一段不堪的记忆，始终是他触之必痛的伤。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朝花夕拾...为时晚矣。
今生所有的补救，都无法阻止她曾经受过的伤。
如果只是你要杀我多好，我只需得原谅你，我们便还有可能。
为什么偏偏，是我亲手将你推入了深渊？
我能说服自己不去恨你，却不能拔掉你心底对我的那根刺。
陆云初握着无双的手紧了紧，他绝望的发现，原来他和大小姐之间从来都是死局。
红光越来越盛，他一步一步走向阵眼。
整个红光铺路，距离阵眼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看似毫无障碍。
只是在那片红光之下，他的迷惘和绝望被不断放大。
他甚至觉得身体好像已经到了极限。
眼前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幻影，虚虚实实，重重叠叠。
他仿佛能透过重叠的幻影，看到远处的那一抹亮光。
阵眼奋力吸收陆云初身上所有的灵气。
可是源源不断的吸收换来的就是他源源不断的修行再造。
修行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
哪怕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身体的本能也会调动浑身经脉不断的修行为身体制造足以运作的灵气。
他越靠近阵眼，天上的红月反而变得越来越清透。
我还要带她离开这里，
我还要带她离开这里。
靠着信念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散落下一池一池的白光。
白光落地，在这颓败的幻境里，幻化出一朵一朵小花随着风轻轻摇曳。
像是爱情最美好时的样子。
脆弱，纯洁，干净。
陆云初神识已经模糊不清，脑海中却浮现出原本藏在心底最深处，大小姐最美好的样子。
她坐在云霄阁最高的台阶上，笑意吟吟瞧着他,
然后她站起身微微向前一倾, 风扬起她柔软的发，飘散在空中，
“陆云初--”
他伸开手接住她，刚落进怀里，她的手便缠上他的后颈，像是一株蔓藤，姝丽招摇。
他还想回忆更多，她凑近的唇还没来得及贴在他的脸颊，
她就在记忆里慢慢淡化。
眼前的画面一转，
是一间黑暗的寝殿，他与她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
雪白的纱帐被风吹起，掠过女人的雪白脚踝，她隐匿在白纱之后，看不出模样。
只有脚踝上系着的红绳，平添了几分惑人的妖冶。
清脆的金铃声，依旧是如此熟悉。
可是...他竟然再想不起她的模样。
毫无征兆的遗忘。
小姐。
不要忘，不要忘...我还要带她离开这里。
最终耳中回荡起多年前的那道诅咒。
“我诅咒你，你爱的人，都会在最爱你的那一刻彻底忘记你，永生永世......”
十年前的诅咒，像是一根细长的针，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心脏。
那时候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
可唯独没有想到过。
原来...她爱的人，
会是我。
朝花夕拾，朝花夕拾。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到她口中朝花夕拾的含义。
她用这四个字，涵盖了他们之间的命运。
要靠消失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就像此刻，我即将忘了你，才知道，原来你爱的人...是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你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如果这一切你早有预料，为什么一直以来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我总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一个？
......
陆云初踏出红光的那一刻，身后的环境化作数十面巨大的玻璃镜，然后逐个破裂。
“呲呲--”
碎裂的镜片折射出刺眼的强光。
他伸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眯着眼环视自身所在的位置，
一望无际的黄沙，只剩荒凉的风声，让他想起了鸿蒙幻境。
这种地方，还是比较适合消失啊。
阵眼的保护机制让它隐匿在身后的背景中。
陆云初闭上眼，只一瞬便察觉到阵眼的位置。
再睁眼，他凌厉的目光清晰得仿佛是世间最透亮的水晶，
他弯了弯唇角，这种程度的秘境，也敢肖想困住我？
身体里的灵气不够多，他陆云初什么时候缺过灵气了？
如果缺，那肯定是他还不够努力。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神格居然不在体内。
陆云初歪了歪头，所以说，这家伙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他闭上眼召唤自己的神格。
无数灵气自万物中腾起，神格也随着召唤化作一缕白烟汇聚在他头顶，慢慢被他收入体内。
天道笑眯眯的侧过脸，看向沉睡的女子。
“啊呀~糟糕了，看来他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哦，怎么连神格都收回去了。”
幼妤斜躺在树的盘根上，像是睡着了，只是整个人都仿佛在慢慢变得透明。
秀眉轻轻蹙起，她费力抬起眼，
天光照耀下来，透过树枝的间隙，像是许多细碎的星星，
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她抬起手捧了一束光。
很温暖。
她侧过脸看着树洞外的秘境，秘境正在逐渐瓦解，是瓦解不是封印，她松了一口气
“终于消失了，真好。”
轻柔的声音像极了叹息。
她消散在天光之下，天道站起身淡淡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你看，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就算你消失我也不会有一点难过。”
......
无双在陆云初手中不断发出嗡鸣声，
他皱了皱眉忽视掉心中那抹异样，冷漠地冲向阵眼。
他一手扬起无双，一手伸出两指比在鼻尖，在挥剑的那一瞬，陆云初乌黑的发丝从顶端迅速往下蜕变成莹白的色泽。
俊逸的面容隐匿在由内散发出的光晕之中。
若说之前他已有睥睨世间一切的气势，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神只，无欲无求，那种从心底里衍生出的淡漠好似一块冰。
或许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仅仅只是收回神格，便已经回归神位。
陆云初看着阵眼笑了笑，看来眼前这东西不走运啊。
这一剑是神在人世间劈出的第一剑，
将阵眼化作齑粉。
这一剑的余威，穿透秘境发出耀眼的光。
秘境开始慢慢坍塌。
陆云初慢慢降落，脚尖点着地，然后站稳。
他回过头看着荒凉的废墟，心中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皱了皱眉，抬手按住心口的位置。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金铃声，仿佛踏着时光而来，虚幻的，空寂的，带着莫名的伤感。
陆云初全然不记得那里曾有一个等着他回来的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你还记得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陆云初皱了皱眉，冷冽的眸子微微往后，是天道。
他再怎么努力的想要忽略掉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也无法骗自己不去在乎脸上莫名出现的泪痕。
那人笑了笑“忘了吗？还真是幸运啊。那如果想起来呢？”
陆云初脑海蓦地想起一道久远的诅咒。
“我诅咒你，你爱的人，都会在最爱你的那一刻彻底忘记你，永生永世......”
这一瞬，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我又害死了你一次，对吗？
天道饶有兴致的想要看到陆云初脸上出现崩溃的神色，愤恨也好，懊悔也好。
可是对方实在过于冷漠，冷漠到让天道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幼妤。
不然又怎么会对她的死无动于衷。
陆云初想起一切，
在鸿蒙幻境被囚禁万年。
他听过世间最冷的风，也感受过世间最漫长的光阴。
他以为这世间再无任何事情能伤他分毫。
可是此刻，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剜掉心中那样深刻的痛。
当年的诅咒反复回荡在脑海之中，神的诅咒向来无解，漫长的生命造就了他冷漠自傲的性格。
他做事从来不会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
如果诅咒无法收回......
最后陆云初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终是我来殉你，谁让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以万年的修为向苍天祈愿，收回曾经的诅咒。
只愿我爱的姑娘，她一切都好。
愿...
他艰难张开嘴，却始终说不出口的祝愿。
愿...
愿她爱的人，永远爱她。
生生世世。
真好啊，大小姐，你的生命里将会有很多很多的爱。
以后，也不缺陆云初的爱了。
最后，他想起天道，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神却在不断插手大小姐的事，还有小姐所说的重生，是不是也跟他有关？他睁开眼看向天道，一字一字的说。
“愿，她永远得天道眷顾，却不必受制于天道。”
祈愿完成后，
月神应诅咒最后的誓言化作一片红色的光点，慢慢顺着月光上升，然后消失不见。
至此世间再无月神。
天道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被陆云初摆了一道，
他在幼妤元灵上设下的牵引，在这一刻断开。
又失去她的踪迹了。
........
秘境之外的月亮慢慢变红，月亮变红代表着有神陨落了。
零瞳孔骤缩，
哪个神陨落了？
他奋力跳出无心的怀抱，往秘境消散处跳进去。
此刻秘境内部犹如废墟，四处飞沙漫延，
“阿妤--”
他如同一个无头苍蝇般盲目乱撞，直到有人伸手揪住他的衣领。
“天外来物，你好啊。”
这个声音让零的身体不自觉开始颤抖。
随即天道将零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出来，苍白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裂口，然后将零扔了进去。
然后笑眯眯的轻轻挥手说“再见。”
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主神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