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伴着紧促的马蹄声。
一辆淄车快速的出建章宫,往敬武公主府驶去。
宫门外徘徊的几个老熟人习惯的记录着:午时过后出宫,前往敬武公主府。
车上坐着刘箕、黄德、全三,蒋兴驾着车。
本来刘箕想让杜迁也一起跟着去的。
昨日四百名少年军到了龙禁卫的兵营。
建章九室最兴盛时,住了千余名方士、道人。
多安排几百人倒也有地方。
不过,这些人都是急匆匆赶过来。
各级的长官又俱都偷偷出宫,回了保万县。
杜迁实在抽不开身。
还好王莽认为这群毛孩子只是哄着刘箕子玩的伴当。
也不曾上心关注。
再加上王莽这次所图甚大,一些细枝末节顾不及。
所以少年军所有军官都没了,外人也不知道。
晓是如此,杜迁也不敢大意。
安排姚胜手下的一什亲卫,把剩下的士卒严加管束了起来。
刘箕在车厢内闭目沉思,黄德在一边小心地扶着他的胳膊怕别磕碰了。
平时话多的全三也沉默了起来。
淄车比平时快了许多。
不一时,马车止步。
蒋兴轻声道:“公子,敬武公主府到了。”
蒋兴扶了刘箕下车,全三已快步跑去敲门。
侧门开了条缝,一个老仆闪出半个身子。
看到是小公子来了,老仆赶紧去开中门。
“带我去见长公主。”
刘箕快步上前,从侧门直接迈进了院。
黄德和全三跟着鱼贯而入。
小公子进府不必通报,是长公主吩咐过的。
老仆带着三人往后庭赶去。
蒋兴自去跨院后门停车歇马。
公主府后庭,一间雅致的斋室内。
敬武一身素色便服,正端坐在榻前抚琴。
娇媚聪敏的敬武公主自小受父亲和兄长的宠爱。
虽养成了刁钻跋扈的性格,琴棋书画上却也勤下过苦功。
古琴悠扬舒缓的乐声,配着香炉里飘浮的丝丝青烟。
安逸宁静的气息充满了不大的斋房。
“长公主。”刘箕来不及敲门,急匆匆闯入。
琴声戛然而止。
“小公子?”
被打扰到,刚要发火的敬武,回头看到是小皇帝急匆匆闯进来,颇有些惊奇。
“小公子,怎么寻到这里来了?这边地方窄小,快跟我去花厅叙话。”
敬武笑吟吟的起身。
“不必了,我有几句话要嘱咐长公主。此处僻静,正好合适。”
刘箕说着给黄德递了个眼神。
黄德会意,领着全三退出门去。
敬武见小皇帝神情肃穆,收起了笑容,也向身边的贴身侍婢摆了摆手。
婢女欠身行礼后,规矩地退出室外。
黄德将斋门关闭,和全三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小公子,如此慌张究竟何事?”
敬武很少见皇帝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心里不禁也紧张起来。
“中山国的书信,是大长公主递给太皇太后的?”
刘箕表情严肃。
听到皇帝问及此事,敬武微微羞赧的低下头:
“本想着太皇太后看了书信,能开恩让陛下母子团聚,也算佳事一桩。
想不到,还是被王莽当朝否了。”
敬武的语气中充满遗憾。
“书信经何人之手而来?”
刘箕隐隐猜出些头绪,还是要确认一下。
“是我后子薛况取来的,据说和王莽的儿子王宇和他舅兄吕宽有关。
此事未先奏报陛下,实在是老身之错。”
“现在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了,这封书信直接惹恼了王莽。
前日,更是有人趁夜在王莽府门上泼撒了一片血污。”
“哈哈…”
敬武不禁笑出声来:
”看来王莽还真是多行不义,结怨众多。门上泼血,做的好。”
笑了两声后。
看着小皇帝紧蹙的眉头,敬武赶紧又收起笑容。
“今天王莽使人将太皇太后请进了上林苑小住。
还派兵将上林苑封了起来。”
“啊,他这是要作什么?”
“我猜他是要把太皇太后和外界隔绝起来。
然后趁机出手,铲除异己。”
“铲除异己?他要对谁下手?”
刘箕望着迷糊的大长公主,气的有点想笑。
“王莽这次要顺势铲除的人估计不少。首当其冲的就是大长公主您。”
“他不会趁机对陛下不利吧?”
敬武紧张地牵起刘箕的袖子。
“那倒不会,如今天下人心依然向汉,太皇太后余威尚在。
大司马府刚刚掌权,皇帝就死于非命,他无法向天下人交待。
他可蒙蔽太后耳目一时,却不能长久。
暂时他还不敢打我这个皇帝的主意。
再说,即使他有此打算,我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如此便好。”
敬武舒眉一笑,放下刘箕的衣袖,缓步走回坐塌前。
轻轻抚摸着刚刚弹奏的古琴。
“虽然王莽暂时不会对我不利。
但是这次他首要目标就是您,您还有心思抚什么劳什子琴。
赶紧收拾收拾,我想办法把送您出城。
若是不舍这琴,收了一起带走。”
刘箕看到敬武公主表情又放松下来,急吼吼的道。
“一会老身把后院库房的钥匙给小公子,后院的角门可以通马车。
小公子趁着王莽还未发动,派人来把库里的金银钱物尽数搬去吧。”
敬武微笑着道,依然不紧不慢。
“别管那些金银了,你赶紧收拾些应用衣物,带一两个妥贴的侍候之人。
今天就跟我走。”
“这些金银对小公子还有些襄助之用。
王莽既想毁我敬武府,纵使抓不住我本人,也会将一干罪名降在我身。
我一个身败名裂的孤老婆子,对小公子有什么用?
小公子何苦管我,抓紧时间多取些金银是正事。”
敬武收了笑容,表情一片凄然。
刘箕心里忽然也是一片恍惚。
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敬武公主?
也许自己内心,已经真正把敬武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黄德虽然一门心思为的都是小皇帝。
但是主仆身份使然,让刘箕不由带着了上位者的心态。
刘箕子遇了王政君,这状况又恰恰相反。
太皇太后对他的舔犊之情,大部分都是源于他的乖巧逢迎。
一干手下的忠心,虽有刘箕个人性格魅力的因素。
主要还是源于他一国之君的身份使然。
只有敬武公主,于国于家都是对刘箕毫无私心,全无保留。
敬武在世上已无近亲。
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想让刘家脱离王氏的摆布,重兴汉室。
刘箕子是汉室的希望。
她一生受父兄荫蒙溺爱。
对父亲宣帝和兄长元帝感情最深。
刘箕子越发的和她哥哥汉元帝神形俱似。
而且以她和王政君恣意谈笑,随口嘲讽王莽的大咧性格。
让刘箕子和她相处起来,感觉特别舒适自然。
刘箕不自觉的在心中,慢慢就把她当成了至亲家人。
“您是我姑祖,是亲人,怎能谈有用无用。
莫管那些钱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刘箕怔了一下后,加重了语气。
“多谢小公子,我是皇考当年御封的大汉公主,本就应在这大汉都城。
如果长安城都不容我,还有什么地方能容下大汉公主。”
敬武听了刘箕的话,哀叹的同时,面上浮出一丝暖意。
“我在城外经营了一处峡谷,内有百姓万余,甲士上千。
若要自保,谷口亦可挡十万兵。
长公主,跟我去那里最是妥当。”
“小公子苦心经营之地,现在建树如何?可能给老身分说分说。”
刘箕一直从敬武府不断取钱取物,从未说过用处。敬武也一直没有过问。
现在她倒是对小皇帝的经营感了兴趣。
“那是城外一处无名峡谷,为原来城郊流民组成的保万会盘桓之处。
我收了保万会,改编后置保万县。
山谷命名太平峪。
用大长公主赐钱和每次从皇宫内府提的钱把太平峪营建了一番。
吸纳了各种工匠、方士,又从青州流民中选取了不少青壮带入谷中。
现在保万县风纪严明,百姓安居,军士强健。
我们还制造了可挡刀砍枪刺的精钢板甲,山谷外还没有的马鞍马镫。
转向灵活、宽阔平稳的四轮马车。
甚至还有可炸山轰城的旱地轰天雷。
虽然暂时人少还无力出谷驰骋天下。
但是假以时日,一旦天下骤变,有了风云际会之机。
保万县诸军就是我未来腾飞九天的羽翼。
区区王莽不过一登门石阶尔,根本不在我真正的目标范畴。
现在无法,且让他嚣张一时。
今日随我去了保万县,定保大长公主安居无虞。
快起身收拾,跟我走吧。”
为劝敬武放心,刘箕甚至把连和黄德等人都未提起过的东西都透了底。
“如此,老身便放心了。”
敬武欣慰一笑:
“不过,小公子此刻却是会错了我的意。
我说无处可去,并不是出了长安城我就无地可藏。
而是我根本就不愿,也不能一走了之。
王莽狼子野心,意图谋夺刘家天下。
当世皇家宗室,数我最长。
当年皇兄同辈的刘家嫡亲,就剩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在。
王莽不过是我刘家座下犬马。
如若我被他迫得仓皇出逃,汉室刘家颜面何在?
他现在千方百计磨灭刘家的威望,我偏不成全他。”
“现在不是置气之时,我们不与王莽争一时长短。
以后定会回来收拾他的。”
“这并不是我意气用事,这一天我早已料到。
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未央宫拜见陛下吗。
分别时,陛下让我当心王莽报复。
我自己又何尝不知?
如今能了解陛下惩治王莽,复兴汉室之志。
敬武已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只是,当时答应的活着看陛下重振汉室。
老身怕是要食言了。
我一条老命,能激起汉氏宗亲一些血性。
能给陛下将来讨逆添一丝助力,也算死得其所。
我父本始宣皇帝亲封的汉室公主,是不会逃出大汉京城的。
我意已决,陛下莫再劝说了。”
“姑祖。”
刘箕泪眼婆娑。
望着这个高傲而又倔强的老人,刘箕知道她的决定已难以改变。
“箕儿,刘家还能有你,真是大幸。不要难过,姑祖一把年纪,已死不足惜。”
敬武不舍地端详着越来越像哥哥的侄孙,第一次用长辈的口吻唤出了他的小名。
忽然,室外一阵嘈杂声传来。
刘箕一惊,难道王莽动作这么快?
忙冲外喊道:
“黄德,何事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