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琅琊港口……
荆再次站在了这里,他略带感慨的看着横亘在港口的二十艘大船。
“荆,快些登船!”
士卒们忙碌的朝着船上搬运物品,有粮草,有蔬菜,还有豆子。
豆子是用来发豆芽的,船上航行其实一般来说不会太缺吃的,比较稀缺的是水和蔬菜,粮食好存,肉食也不缺,登船的船员水性都很好,捕鱼并不是太难,唯独蔬菜没办法对付。
弄豆子发豆芽是赵泗提前交代好的。
荆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尔后顺着绳梯爬上了船。
这一次出海并不算太过于轰动,没办法,回来的只有十七艘海船,短时间内根本造不出来大量的船只,多出来的三艘还是拆船凑出来的,偏小一些,估摸着质量也差上一点。
登船出海的人不再少数,有船员,也有大量的阴阳家弟子,还有工匠,随行士卒。
因为人多船少,故而一次根本走不完。
按照荆的规划,应该分为两批。
先带上一批人解决掉滞留在扶桑的徐福,然后阴阳家弟子以及船员就地在扶桑获得补给以后,开始远海探索。
剩下的船只则开始往返于扶桑和大秦之间,进行近海的开发工作。
探索远海预订下来的只有六艘船,他们会按照规划好的航道环游世界,每到一处有部落汇集或者有能够沟通的文明的存在,就会和对方进行交涉,放下五六名船员,然后在海图上进行标注。
至于船只,只是临时停泊获取过补给以后就会继续启航。
最终六艘海船大概会在三五年之内重新回到大秦,然后继续按照航行路线,开始第二轮的环游世界的远海探索,按照海图标注,去接回之前滞留各地的船员,用新的船员代替,收回之前总结出来的情报,以此来形成循环。
而荆的任务十分关键,他不能在陆地停留,他要做的就是带领船队安全返航,倘若不能安全返航,就意味着大量滞留各地的船员将会失去和大秦的联络。
他背负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兄的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荆一袭锦袍,站在甲板之上,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
海上漂流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他回到了生养他的土地,而今他背负圣上旨意,和无数人的性命,即将再次踏上征途。
“荆!”
一个船员小跑过来,给荆汇报人员登船情况。
确定统计人数核对无误以后,荆站在甲板之上发号施令。
鼓点声应声而起,船帆升起,黑水龙旗随着劲爽的海风呼啦啦的作卷。
“启航!”
荆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发出了呐喊。
上一次,他跟随在赵泗身边,跨越了汪洋大海,而这一次,他要独自出发了。
二十艘海船微微晃动,朝着大海而去。
“徐福……”荆脸上划过一道笑容。
“大秦!来兴师问罪了!”
“兄!”
荆最后看了一眼陆地,岸边港口守卫的大秦士卒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了黑点,海岸也不断的拉长拉长,最后成了一条线,再到最后消失在海于天交接的幕布之中。
“我一定会回来的!”荆攥紧了拳头,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他啊……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童子。
却能蒙幸拜入驺奉门下,成为驺奉的关门弟子,甚至能够成为这次远洋的副将,大权在握。
他虽是副将,但是海上航行,由他全权负责,在海上,所有人都得听从他发号施令。
荆很紧张,他从未背负如此大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穷人乍富,骤然得权,荆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差劲,他不知道该如何统帅这一切,而赵泗,早在很多年前,就带领人手夺船出海,率领船员们跨海归秦。
“那么这个时候,不妨想一想兄会如何做!”
荆深吸了一口气。
……
而另一边
沿海各地……
大秦如今正在疯狂的扩建晒盐场所,加大食盐产能。
毕竟只有吃不上盐,吃不起盐,哪有吃不完的盐?
更何况盐一直都是大秦的主项经济来源之一,有利可图,怎么可能不加大产量?
你可以怀疑大秦的各种东西,但是千万不要怀疑大秦的执行力,这可是将驰道修编天下,将长城勾连一起,甚至为了攻打匈奴专门修了一条从咸阳直达上郡的驰道。
自从晒盐法被判定可行以后,这事就落在了将作少府的手里。
将作少府这个部门本来就是帝国的钱袋子和生产中心,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疯狂出钱出工,眼下沿海地区开辟出来的盐场都已经不能按亩来算了,得他娘的按顷。
源源不绝的食盐开始逐渐产出。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朝堂上的争端,始皇帝决定降低盐价,利润下降了不少。
原本一升盐的官方价格大概在两百钱上下浮动,各地都略有不同,视运输成本上下浮动在一百左右。
如沿海地区,盐价普遍在一百三十钱左右。
当然,这是官盐。
私盐的价格会更低,沿海地区的私盐价格大概在一百钱左右。
至于这个钱当然是秦半两。
秦半两的购买力不是后世铜钱可比,这主要源于这个时代是青铜器时代,大量武器铠甲以及各种需要用到金属的地方都需要铜,故而能拿出来造钱的铜很少,因为货币严重不足,故而铜钱货币的购买力非后世可比。
看似一百钱秦半两买一升盐看似很便宜,但是这个时代一石栗才五十多钱,1斗粟只要3枚铜钱就够了。
刘邦生活落魄之时,全靠朋友接济过日子,大多数朋友给的也不过是三枚秦半两,唯有萧何,给了五枚秦半两,让刘邦记了一辈子。
可想而知,这个时代货币稀缺到了什么程度,这个时代铜不比银便宜多少,一把几斤重的青铜秦剑,就按照铜来算价格,都能买上好几石上好的精粮。
眼下有了晒盐术以后,食盐的制造成本大大降低,产量大大提高,在经历了激烈的商讨以后,确定降价幅度大约在百分之五十左右。
原本官方各地均价在两百钱,现在官方均价是一百钱。
没办法,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是实打实的在的,再降也降不下去太多了,将作少府那边都准备撞柱玩命了,蒙毅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当然,一百钱只是均价,像齐地沿海地区的出货价格会更低,大概在六十钱一斗,也就是买一石栗的价格。
平均盐价直接降低了一半还多,比不纳税的私盐价格还要低廉。
最关键的是,质量也更好!
如今……有了晒盐术以后,大量廉价且质量好的盐被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质量比之前更优,价格比私盐还更加廉价,第一批食盐已经开始面相沿海地区投入市场,还有大量的海盐正走着驰道进入中央。
一般来说,百姓的反应往往是迟钝的。
故而,最先得知盐价大规模下降的,反而是大贵族。
没办法,官府压根没有宣传,沿海地区的百姓习惯了购买私盐。
“父亲!大事不好!”
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的闯进屋子。
内里一个胡子略微发白的中年男人正在案几之前于缣帛之上挥洒墨水。
儿子冒失的举动打乱了崔敏的心境,以至于他毛笔微微一抖,一副画作已然完全浪费。
崔敏眉头一皱,看向自己的倒霉儿子崔景。
“尔也年纪不轻,当应该懂得养气,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遇事不要慌乱不要慌乱,要凝气!你知不知道……”
“爹!不是,这次是真的大事不好了!”崔景苦笑了一下抬起来头。
“盐价降了!”
崔敏皱了皱眉毛:“官盐降了还是私盐降了?”
“是官盐,现在附近地区,官盐一斗只卖六十三钱!”
崔景的声音虽然缓和了下来,但是每一个字眼都是那么的扎实有力。
崔敏手中的毛笔落在了案几之上,虚握的手指微微颤抖。
“六十钱一斗?赵政疯了?”
他崔家,在齐国是货真价实的大贵族,身上有王室血脉的那种,崔、田、吕、高、国、庆,他崔家也是排的上号的。
崔家世居琅琊一带,打从很早之前就掌握了食盐贩卖的生意,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的财富。
后来秦灭六国,行官山海之策,进行了盐业管控,崔家的盐田被强行购买收走了许多。
不过崔家毕竟家大业大,有无数代积累的财富,又有技术和生产工人,故而很快就偷偷摸摸的弄出来了私盐场,和本地贵族相互勾结,再贿赂一下当地官员,继续开始贩卖食盐。
秦国是寓价于税,也就是把税的价格直接放进了盐价里面,故而盐价会高出来很多,他崔家产出来的私盐可不用交税,再加上又是几百年的贵族之家,几百年的制盐手艺,于地方又广有名望。
所以秦国在夺走了崔家大量的盐场以后,其实崔家的收入也并没有下降多少。
私盐嘛,从来都不愁卖,谁不想吃上便宜盐?
可是倘若……官盐反而成了便宜盐呢?
“六十钱?这盐,能吃么?这一批官盐的成色如何?你可有打探?”崔敏看向儿子崔景。
“爹,我带回来了……”说罢,崔景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包袱。
“比咱们家的好……”崔景小心翼翼的开口。
崔敏碾着手里略显粗糙的盐粒,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
许久之后,抬头望天,一瞬之间,仿佛衰老了许多。
“赵政这个婢女生的,这是要绝咱崔家的根啊!”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