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红泥城的那晚,匈奴王第十二子多次靠近萧明月的住处都被阿若兰的手下挡了回去。直到她们离开西海,萧明月远远看了十二子一眼,典型的北方凶煞壮汉,冲她捏了指骨以示宣威。
萧明月计划与霍宴快马启程,不与阿若兰同行,岂料阿若兰也换了匹马,与古娜齐驱而去。
霍宴说道:“这个阿若兰公主不简单,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萧明月看着阿若兰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亦有些惴惴:“在这里我们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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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赤谷城的时候还在下雪,再回首已是夏至。
西境的寒冬与春意就这般急匆匆地于长途中悄然而过。
回到赤谷城当日,萧明月便听说伊洛徵召见了阿若兰,随后阿若兰住进了红丹所在的北烟殿。
花玲珑出去转了半个时辰,顺耳打探了些阿若兰的事情。
彼时陆九莹与萧明月坐在院中的桑葚树下,温度适宜,空气清新,姊妹二人叙话已久。
陆九莹养护极好,没有在脸颊和手上留下任何冻疮痕迹,倒是萧明月皮肤有所晒伤。
蒲歌将煮好的花草茶递上时,花玲珑正巧回来,她朝萧明月使了个眼色,意为好好瞧瞧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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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玲珑的脸庞着实圆润了不少,她回来时手中捧着小河公主做的新鲜乳酪,还有刚炙好的肉干,跽坐后将美味分在盘中与大家共食,嘴里还说着:“阿若兰公主真是生的美,远远望着就似神仙一般,她对下人们也好得很,吃穿用度样样舍得,那个古娜是阿若兰公主的义妹,就像明月阿姊和九公主这般要好。”
陆九莹与萧明月笑了笑,浅饮杯中茶。
“漠北送阿若兰公主前来也是和亲的!”花玲珑说到此处努了努唇,“随行队伍不算那些侍卫,有两百多人呢,听闻还有一千牛马和一百箱金银压在后面。小河偷偷告诉我,便是红丹夫人当时嫁来也没有那么多嫁妆,这新王的左夫人红丹怕是没有机会了,阿若兰公主会是我们最大的对手。”
萧明月不关心阿若兰,而是笑问她:“你何时同小河这般亲近了?”
花玲珑突然用乌州话回她:“我现在教授她射艺,她得喊我一声师父!”
虽说音调发得不准,但开口十分流畅,萧明月确实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花玲珑能学会乌州话。
蒲歌搭了一句:“九公主请若风教授我们乌州话,独属玲珑学得最快,最好。”
萧明月故意逗弄花玲珑:“年轻就是学得快。”
花玲珑气恼:“姊姊,你就夸我一句嘛!”
萧明月嚼起肉干来。
蒲歌笑:“你就夸一句吧。”
萧明月说:“随人学习要温恭自虚,莫要傲慢。乌州话很难说的,你确实有言语的天赋。”
“如何?”花玲珑突然就叉腰神气起来,“蒲女史,还不速速将我的名字添到籍册当中。”
蒲歌调侃她:“你不是要去嫁给裴将军吗?如何还能侍奉公主左右?莫要让我去做棒打鸳鸯的恶棍。”
花玲珑脸颊一红,瞪了瞪蒲歌。
蒲歌见她孩子心性,朝她招手:“走,随我去后厨将你明月阿姊的补膳端来,还给你煮了芜菁羊肉。”
“啊,又是芜菁羊肉,吃多了上火……”花玲珑乖巧,嘴里嘟囔着不愿但还是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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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玲珑与蒲歌一走,陆九莹笑着望向萧明月。
萧明月摸摸脸颊:“姊姊看什么?”
“自是看你又黑又瘦。”陆九莹掩袖笑说,“这些年没见你这般狼狈过。”
萧明月叹了口气:“快马加鞭,连夜赶路,这些日子过得着实紧张,你不慰辛劳,倒嫌弃我丑了。”
“我当然慰你辛劳,所以我留守赤谷城带着她们一起学乌州语,以解你今后传译之忧。”说罢陆九莹还是笑望她,“不过你的辛劳终究有所收获,右将军已经结束南下任务,快要回来了。”
萧明月咬着茶盏,嗯了声。
“听闻尉州、疏州皆顺服于阿尔赫烈,南道沙州与他完成和谈,交盟期间西夜州发起袭击,但不知为何,最后是西夜那位长子新王与回归的小王子兵戎相见,小王子掌控了王权。”
萧明月说:“没想到哈迪斯将军带着累赘还会有此魄力,让人意外。”
“你不如说是阿尔赫烈多有手段。”陆九莹由衷钦佩,“能利用且能得到的事物必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他绸缪未雨,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那是自然。”
陆九莹说:“如此,你似乎又多了个对手。”
“他才不是我的对手,既是目的一致,我们就是最好的战友。不过,这次来的阿若兰……”
萧明月正说话,突闻后方有声异响,她一回头看见个五六岁的孩童摔倒在地,正泪眼汪汪地望向这边。
她问:“哪来的小孩?”
陆九莹当即起身,边回道:“波澜。”
“红丹的孩子?”
萧明月正诧异红丹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芳阳宫,便见陆九莹上前轻轻将波澜抱起,圈在怀中替他掸去衣裳的泥土。
她就更匪夷所思了。
波澜的泪眼簌簌下落,抓着陆九莹的衣袖说道:“九公主,阿母打我。”
“打哪了?”
“这里。”孩子捂住脸颊。
“我瞧瞧。”陆九莹动作温柔,抚摸着发红的脸颊说道,“没关系,我们吃点梅子果酱就好了。”
“谢谢九公主。”
“不用谢。”陆九莹欲将他抱起。
萧明月快步而来,将人拉住:“这是红丹的孩子,姊姊与他怎这般亲近?”
“你走后没多久,波澜就从漠北回来了。左夫人教子严厉,波澜日日挨打实在委屈,有一日不小心躲进了芳阳宫来,我看他乖巧,便准他时常来玩。”
陆九莹搂着波澜,孩子见着萧明月语气不善就往人身后钻去。
萧明月劝说:“孩童幼稚,总得立规矩,父母教子我们不好插手,再者这是女眷后院,他不应出现在此处。”
陆九莹难得坚持,牵起波澜的手:“他还小,没关系。”
萧明月本就不喜小孩子,加上波澜是匈奴子,心中更是不悦。正欲多加劝说,宫内一侍女进院禀告:“公主,萧娘子,北烟殿送来口信,阿若兰公主想邀请九公主今晚一道共宴。”
陆九莹没有犹疑,她说:“你去回信,就说我稍候便至。”说罢轻轻晃了晃波澜的手,“你认得路,去找蒲医士吧。”
孩子糯叽叽地说了声好,走的时候扭头看了萧明月一眼。
萧明月冷了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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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的路上,萧明月说:“漠北远嫁新的公主过来想必是要换人去坐左夫人的位置,阿若兰与红丹不同,据我初步对她的了解,她意在交善,不想立敌。”
“阿若兰公主性子如何?”
“平淡天然。”萧明月想了想,又补充,“素心无邪。”
陆九莹信了。
直到入宴,陆九莹如坐针毡比入鸿门宴还要冷汗涔涔,而萧明月更是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殿中唯有三位娘子,剩余十二位赤膊男侍。扇门紧闭,阿若兰高坐在案,偎依于一男子身畔,她看着萧明月躲过男侍的触碰,起身严肃问着:“明月,你是对他们的侍奉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