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有人被蛇咬伤,众人皆是面露惊惶。
昏倒在稻田地中的女娘也不知是因为蛇毒所致还是被吓昏的,任凭怎么呼唤都不省人事。
田埂那边的女婢们也陆续赶来。
陆玥才不担心女娘的性命安危,她只关心自己辛苦栽种出来的苗儿!先前一看到柳文嫣就知道是这个坏心眼领的头,于是拔腿便朝人甩了坨泥土:“这座山就没你能撒野的地,偏要到我田里头来搅乱!”
柳文嫣未能躲开,吃了一嘴的土。她拂然大怒,话不多说抬起脚便是一阵乱踩,以粗暴回敬粗暴。
陆玥见那绿油油的小芽折了腰,再也顾不得礼仪分寸,扑上去就揪住柳文嫣的衣衫,将手中攥住的泥土抹在她的脸上。
“别以为你父兄打了几场胜仗我就怕你!”
柳文嫣跌倒在田中狼狈不堪,她是没站稳脚跟才会被陆玥扑倒,眼下回了神,握住陆玥的手腕反手一拧,翻身便将人压在身下。
“我父兄打胜仗是他们的本事,我能打你是我的本事!”
陆玥怎会是柳文嫣的对手,先前占的一点威风此刻悉数翻身入土。说起来二人并没有这般撕扯过,以往就算发生推搡也都是在姊妹们的簇拥下,再者,陆玥毕竟是皇室宗亲,柳文嫣一个武将之女,到底还是卑微了些。
可自打入了尚林苑之后,众人心中皆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谁能得到七皇子妃之位,那些尊卑高低不过是唇下两语。
柳文嫣不愿低人一等,既然陆玥先动了手,她就要秉承父训:敌人打你一拳,必要斩其项颈。
斩不了项颈的柳文嫣就只好卸了陆玥的胳膊。
陆玥挂着胳膊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她甚至都忘记了疼。
旁边几个女娘此时才开始劝架,说道娘子家莫要无德无行诸多云云,似乎都忘了地上还躺了个昏迷的。
***
陆九莹就在昏迷不醒的女娘旁侧,她略懂医术,反复查看伤势之后,说道:“应当是田中小花蛇,没有毒性,但是伤口还是得抓紧处理。”
此时有个小女婢跑了过来,看见主子这般模样,当即嚎啕大哭,边哭边请求萧明月帮她将人扶起,随后用瘦弱的双肩背起主子,欲往轺车旁走去。
陆玥与柳文嫣在地里打着滚,几个女娘跟着吃跟头。萧明月和陆九莹眼神相对,默默跟着那个小女婢走了。
小女婢得了萧明月的搀扶,哽咽地说了声谢谢。
萧明月驾着珍珠轺车与其同行,因为知晓苑中女医工的住处,便领着人直赴医所。
医所中的女医工恰是上次给萧明月治愈过外伤,她见着人来简单询问后便给贵女处理伤口。
在此间隙,萧明月与陆九莹站在旁侧观看,萧明月低眸时发现陆九莹的裙裾染了抹黄色,她问道:“这是花粉吗?”
陆九莹低头看去,裙上确有明显的黄色,她道:“许是田中野花,无事。”
萧明月俯身用手掸了掸花粉,没能抹去。
女医工侧眸看了一眼,继续手中的包扎动作。她与小女婢说道:“我给你家主子敷了些甘草,这几日伤口莫要沾水。若是回头身子还有不舒服,可差人来寻我。”
小女婢感激道谢:“多谢娘子。”
随后女医工以针砭将人唤醒。
萧明月本要与她们一道离去,女医工却唤住她,问道:“你的鞭伤可大好了?”
萧明月回话:“娘子妙手,伤势已大好。”
女医工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倒也不是我妙手,而是你身强体健。”
“……”萧明月微笑,不知是夸她身强,还是体健。
女医工凝视二人,沉默片刻,又道:“我把这话告诉你们,出了这门,就别说是我说的。娘子裙上的粉末并不是花粉,而是蛇床子。”
“蛇床子?”萧明月与陆九莹齐声诧异。
女医工淡漠开口:“此药招蛇。”
萧明月看向陆九莹,后者显然不知自己的裙上为何会沾染蛇床子。但她二人并未慌乱,因顾及女医工在场,也便没说什么。那女医工从皇宫而来,深谙宫闱女人之间的心计,就算别人不说,她也门清。
故而萧明月有一点不解,皇宫中的女医工遇事应当三缄其口,她为何要选择告知?很快的,萧明月便知晓了女医工的目的。
兰宫有一官婢寻到医所,拦住了前头离去的贵女,同时来请陆九莹。
她说道:“若世夫人请贵女们入鹤华台。”
***
官婢将消息带到便先行离去。
人前脚走,女医工就开口问:“娘子需要换一件衣裳吗?”
萧明月与陆九莹看向她。
女医工此时漏出笑容:“十金,我可以给你件新衣。”
这才是她的目的。
十金可以在楚郡憉城购置数座大宅院,小小女医竟然将一件衣裳卖至十金,便是王侯将相也从未穿过如此昂贵的衣裳吧!
女医工此时敢收金,便是预料到待会定要发生大事。与其说她见机敛财,不如可以理解为破财消灾。
萧明月看向陆九莹的裙裾,略有沉默。
陆九莹说道:“娘子既告知我们蛇床子一事,又何必再收如此昂贵的酬金。”
“你也说了,这是酬金,既是酬金,那衣裳也算是赠予你的,你们不亏。”女医工言笑自若,一副买卖不在仁义在的模样,“再者,我并没有强迫你们。”
先前没看出来,这个冷冷淡淡的小女医竟然生了张利嘴。萧明月并未与她争辩,而是坦言相告:“我们想要新衣,但是没钱。”
“钱么,想想还是有办法的。”
萧明月似能在那双平凡无奇的眸子里看到星光。她觉得此人莫名有一股吸引力,少女的骄狂与含蓄,在这一瞬间,那双眼睛里,展露无疑。
她道:“十金,成交。”
待换了新衣离去前,萧明月问女医工:“你叫什么名字。”
女医工眸中流光微动:“蒲歌。”
***
鹤华台的苑中,有一片开满白色小花的草丛。萧明月与陆九莹沿着此路向前,途中遇一胡仆,说着清晰可辨的汉话。
“此路开满蛇床子,亦招虺蛇,二位莫要沿着路边走。”
想来这一切端倪尽在蒲歌的预料之中。
萧明月看向远处高耸的楼台,耳旁是河水潺流之声,鼻下是清新自然的草木之香,可她心中不觉舒畅,反倒有些拘谨。
上一次入鹤华台,还是被霍起追逐的夜晚,她顺着晔池游到这里,最终得阿尔赫烈相救。
那时阿尔赫列要她一个承诺,她应了。
前些日子受霍起鞭打,陆九莹告诉她是阿尔赫烈将其相救,彼时过于情急,事后倒也忘了前去道谢。
萧明月每每驾车前去良田都要经过鹤华台,一想到这里住着那个让人不安且心惊的男人,她恨不得将珍珠轺车插上翅膀,偏偏马儿天涯总想往里头凑去,害得她不得不牵马而行。
适才天涯一路狂奔来至鹤华台,不知道的还以为它的主子就住在这里呢。
萧明月一路想着,陪同陆九莹来到高台之处。
她抬眼便看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阿尔赫烈站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不见喜悦之色,反倒尽显傲睨,目中无人。
临近时,萧明月听见他冷冷说道:“我驯养的蛇,向来不咬傻头傻脑的人。”
阿尔赫烈看向萧明月的方向,继续道:“至于个别缺心少肺的,大体同蛇一般冷血,怕是救了她,也讨不来一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