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沉将取来的东西交予陆灏的手中。
陆灏看着那块印有“李”字的符牌,指尖于云纹处摩挲几分,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场战争中的温度。
卿沉说道:“不知曲氏知晓了多少。”
“知晓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灏握着符牌唇角隐笑,“她知晓便可。”
曲氏已准备百金欲与符生交换,临至约定的那一天,她带着老媪秘密出行,却不料在侯府侧门处被兵士拦了路。
出面的不是陆灏,而是镇北侯陆义。
***
侯府暗室内,曲氏看着死于身侧的老媪方才觉得此事有异。
彼时陆义与陆灏站在一起,前者面有难色,后者一副冷淡之情。曲氏猜测自己探寻陆姩身份的事情怕已显露,她主动说道:“姩姩自打回府总瞧着有些忧思,故而我想寻寻她的母家人,愿能给予些慰藉。”
这话陆义是信的,因为当年安置符副将便是曲氏一手操办。陆义看向陆灏,也欲有辩解之意。
陆灏就知道他这位柔肠百转的阿父会心软,他问曲氏:“既是寻姩姩母家人,为何你要给予符生百金,可是他有什么消息给你?”
“正是,正是!”曲氏回道,“那符生说他阿父临走前说过姩姩母家事情,若我想知晓,就拿百金去换。”
陆灏唇角微动:“这么说来,你宁愿用百金去换一个赌徒的消息,都不愿问问侯爷。”
“我……”曲氏心焦,她看向陆义,略有委屈,“我知侯爷心意,定是不想再提起当年之事。侯爷,你要相信我,我只是想让姩姩开心一些,想让这个家更为和睦。”
陆义开口道:“长渊,她或许真的不知。”
“即便曲夫人不知,那陆音吾总该知晓的。”陆灏提起陆音吾,倒让曲氏心里一咯噔。就在曲氏出神时,他突然又道:“陆音吾格外关心府中嫡女的身份,便是发现一点端倪,她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曲氏急道:“音吾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从未与她说过这些。”
“那她为何知道姩姩的母家姓李?”
“不可能!”曲氏出声连陆义都未能及时反应,她道,“我从未说过‘李’为母家姓!”
话音落,陆灏冷笑:“你见过那块符牌。”
曲氏已然入陷,但她极力辩解:“我没有见过!”
陆义听到此处时,心中大抵有数。
曲氏便是被陆灏套了话,她也并未觉得能有多大错处,不过是吃醋拈酸,趋名逐利的妇道人家,如何能想到背后还隐藏着一场狂涛骇浪。
陆灏淡漠的看了眼陆义,只觉父亲还有些不忍。他也不必再顾及什么,当着曲氏的面说道:“大父要是知道侯爷没将当年的事情处理干净,怕是多有想法。曲夫人,你既已知晓符牌一事便应了吧,若不然,便会有他人替你受下。”
曲氏不解:“你何意?”
陆灏不再言语,转身出了暗室,只余陆义、曲氏二人。
陆义此时看向曲氏的眼睛有些泛红,曲氏觉得有些不安,她拽住陆义的手臂说道:“侯爷,你知晓我的,我并非多事之人,我只是关心你,所以才……”
“你猜的没错,陆姩确实不是我的女儿。”陆义看着曲氏,目光低沉,静默半晌他才缓缓说道,“我知你从一个奴仆走到侯夫人之位有太多不易,你跟着我这些年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曲氏开始抹泪,却并未像以往那般得到陆义的爱怜。陆义红着一双眸望着她,说道:“我生为次子,恐一生力绌,你千万别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会好好照顾长林和音吾的。”
“侯爷……”曲氏闻言略显慌乱,她颤着音问着,“你什么意思?”
陆义突然抬臂掐住曲氏的脖子,狠狠别过头去,不愿看曲氏陡然惊恐的面庞。他喃喃道:“别问了,别问了……”
***
镇北侯府掩去了曲氏突然暴毙的死讯。
陆音吾接受不了阿母离世的现实,于房中大哭大闹,待陆行之前来安慰时,她大怒拔剑,喊道陆姩是凶手,且要与陆姩同归于尽。
陆行之规劝不住,索性将屋门锁起,派人看守。但陆行之心中却有疑惑,故而亲自去寻了府内医工,医工说话滴水不漏,道曲氏有心悸之症,近月发作格外频繁,死前双唇发紫,确是暴毙之相。
医工隐晦又言,闰二月暴毙乃不祥之兆,有损子息。
陆行之想到阿父沉闷阴郁的模样,方才明白家中为何要遮掩殇事。陆音吾大悲之中难以清醒,他万不能也跟着悲苦,总要有人继续操持着家事。
曲氏这些年将侯府打理的也算顺畅,陆行之交代几个主要的家仆,他们很快便能稳住阵脚。
陆行之操持一日,口干舌燥,正要去别处行事时转头看见陆姩提着食盒走来。她一身素衣,发间无饰,远远喊着:“次兄。”
陆行之待她走近,问道何事。
陆姩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几颗梨子。她拿了一颗递给陆行之,说道:“我从阿父那里来,听说你忙着府中事务,便想来问问是否需要帮忙。”
陆行之看着那颗水嫩嫩的梨子,顿了顿,方才接过。他说:“妹妹歇着便好,我这里也无甚大事,就是……”
陆姩说:“我知晓,次兄节哀。”
“近日你不要去寻音吾,她悲伤过度,许是会做出伤人的事来。”
“好。”
“那我去忙了。”
陆姩目送陆行之远去,寥寥几句便能探出这位次兄纯粹的秉性。她只觉心中顿感空洞,不知是为陆行之感到万幸,还是不幸。
她正欲离去时,府中家仆抬着庖厨所需的食材经过跟前,仆人们颔首伫立,齐齐唤了声大翁主。
陆姩的目光落至临近的木桶之上,看见边沿有繁重的刻纹,狭长、多重,似花瓣拢合,更似一轮残月紧紧相拥。
那是月灵族的神翎花。
***
残月日。
陆姩借为陆行之出府采绢为由,离开镇北侯府。
她很清楚自己出行只需半个时辰便会是被陆灏知晓,时间紧迫之下,她来到离侯府最近的一家丝绸坊。
不出意外的,与她相见之人就在坊内。
陆姩隔着一架织机看向锦缎之后的男子,阿尔赫烈漏出那双褐色的双眸,格外镇静。
他道:“你以为侯夫人因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