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全早已吓得跪倒在地。
他的背叛,建立在宗政衡绝对不会醒这个前提之上。
否则,自己的下场,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大晟皇都内的兵马共分三股。
数千护卫皇宫的大内侍卫,不足千人但全是精锐的北府侍从,以及数万之众的巡防营将士。
宗政璟从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出其不意控制皇宫,而后从明棠手中取得玉玺,以宗政衡的口吻写下传位诏书。
届时,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新皇,巡防营自然不足为惧。
巡防营的人他已经派了心腹盯住,没想到,明棠却出其不意调动了原本的玄甲军进入皇都护卫皇宫。
这些玄甲军在裴怀安回到皇都之后,已经被打散编入了附近的军营之中,不想今日却能出现在此处。
这到底,是宗政衡主导的局?还是明棠?
宗政璟直到此刻,依旧觉得面前的一切扑朔迷离。
宗政衡咳嗽了几声。
他用绢帕捂住嘴,片刻后,他眼神微凝,悄无声息将帕子攥入自己手中。
那上面,是一抹红痕。
“朕赌了一次,赌你和昭宸贵妃之间,谁能够持正本心。你输了,她赢了。如此,朕也算放心了。”
宗政衡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宗政璟瞬间明白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宗政衡。
“你以身做饵,想看我和贵妃谁会对你下手?谁若下手,谁便彻底失去了资格。你在挑选自己的继承人?”
宗政璟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年迈的燕王先是面露惊讶,而后很快长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他明白了。
所有人,都成了这位陛下计谋中的一环。
他最开始或许根本没有下定决心要将皇位交给一个女人。
毕竟,就算再爱,他终究是一个帝王。
江山的交托,绝不只是凭借爱意便可决定的事。
于是,他用自己本就没有多少时日的性命,做局将所有人都套入其中。
或许,从大殿之上信王被圈禁开始,一切布局,就已经开始运转。
对待贵妃,他是全然信任的交托,甚至将象征帝王的玉玺都交给了她。
他要考验的,得到了全部的贵妃,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已然失去了作用的帝王?
对待信王,他是逼入绝境之后的观察。
观察他为了皇位,究竟会不会泯灭人性踏出那一步?
如今看来,贵妃通过了这则考验。
而信王,倒在了这里。
“我是宗政家的血脉,是你的亲弟弟。你宁愿将江山交托到一个异姓女子的手上,都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吗?哪怕是宗政律这个异族血脉,我心里都不会这么难受。”
宗政璟双目通红,满是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他的年岁太小,夺嫡之争根本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宗政衡登基后,对这个亲弟弟也是尽心抚育,几乎是一手带大。
曾经,宗政璟也是尽心尽力效忠自己的皇兄。
不论多么艰难险阻,只要是皇兄吩咐的任务,便是顶着刀林剑雨,他都会好好完成。
北府当家人的名号,固然有宗政衡的支持,可宗政璟自己的努力也是绝不能忽视的一环。
可后来,心就变了。
自己和雍王小酌之时,他的一句话让宗政璟记了许久。
“你这般能力,若是能早生二十年,天下局势,怕是要更精彩上许多。”
是啊。
自己不输给任何皇子,却偏偏输在了年岁上。
所以,哪怕连宗政修那般蠢材,宗政綦那般阴毒之人都有机会角逐皇位,可自己却没了。
从一开始,连机会都未曾有过。
所以,他策划了那场围场刺杀。
用皇兄教自己的箭法,射出了那精心筹谋的一箭。
他并不想让皇兄死。
只要他重伤无法上朝,那么前朝他必然要挑选一个可靠之人为其打理朝政。
皇子之中,已然没了合适人选。
而自己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这么多年对他也是忠心耿耿,从无错漏。
届时,自己便可以一步步接管朝政。
等到过个三年五载,便可让皇兄退位,自己成为新皇。
可那一箭落空了。
似乎从那一刻开始,他和明棠便成了宿敌。
自己想要的一切,明棠都是挡在前面的绊脚石。
而渐渐,宗政璟也发现,皇兄对自己的信任大不如初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母后身份那件事。
明棠知道了。
而自己,作为母后的亲儿子,他的亲弟弟,却被蒙在鼓中。
多么可笑。
一个外姓人知道的真相,自己却像个傻子一般浑然不知。
所以,从那一刻起,宗政璟便知道,自己和皇兄,再也回不到当初的亲密无间了。
“为何?”
即便面对亲弟弟的谋反,宗政衡的眼神也是十足的平静。
或许很久之前,从他心知肚明喝下那做了手脚的安神汤药开始,他就已经对所谓亲情不抱任何希望了。
“围场刺杀,你当真以为我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吗?南六省的银钱,雍王是占了大头,可你难道不曾掺和吗?甚至于这么多年,后宫再无皇子降生,唯有公主才能平安出生,这一切和你全然没有关系吗?”
“阿璟,你的一切都是朕亲手教的。你怎会觉得,朕认不出围场那一箭呢?”
此话一出,连明棠都有些意外。
宗政衡居然这么早之前便已知晓。
宗政璟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看着上首的兄长,眼神中满是执拗。
“既然你早知道,你为何……”
为何不处置了自己?
围场刺杀,这是死罪,不会有一个帝王能够容忍。
宗政衡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宗政璟对他来说,不仅是弟弟。
那是他自己亲手抚育长大的孩子,从小养在宫中,弓马骑射都是他亲手教的,连写的第一个字都是自己亲手握着他小小的手写下的。
身为天子,不可随意表达出对自己膝下皇子的亲厚,可宗政璟只是弟弟,所以,他几乎像一个父亲一般仔细教导着宗政璟。
待他长大后,宗政衡更是为他办成的第一件差事而暗中欣喜,甚至自己躲在无极殿中小酌一番。
所以,哪怕出了那件事,宗政衡还总是想着,或许他会好的。
那是自己亲手教养出的孩子啊!
可惜,事与愿违。
招了招手,宗政衡示意扶越上前。
“替朕拟一道圣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