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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衡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

他只觉得有一种被羞辱的恼怒。

原来,在虞铎心中,自己就是这样一位帝王。

那这些年来,他念及旧情对虞家姐妹的包容和放纵,对虞家一次又一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都算什么?

“昭昭,你说,朕算一个明君吗?”

长乐宫内,宗政衡难得白日里颓丧地披散着头发。

他躺在明棠的腿上,神情郁郁。

虞铎的怀疑对他来说,实在伤害太大。

明棠早已从裴怀安处得知了牢里发生的一切。

此刻,看着宗政衡的郁色,她半点同情也无。

虞铎固然有错,可虞家同他之间的嫌隙,也决计不是一两天便有的。

否则,若真是君臣和乐,虞铎怎会毫不犹豫怀疑上了宗政衡。

宗政衡在起势之初,虞家为其助力不少。

可等到其登基政权稳固后,虞家的存在,便有些碍眼了。

早在虞司钰出事之前,宗政衡对虞家的打压便早已开始。

这不能说错,毕竟帝王枕侧岂容他人鼾睡,虞家尾大不掉,早晚是要清算的。

只是,他用的手段过于凉薄了一些。

当初虞司钰被派往江南办差,那本就是一场针对虞家的局。

虞司钰,这个虞家下一代的领头人物,他实在太过出色。

仅他的存在,便可至少为虞家再续二十年的荣华。

让他去处理江南灾情,不是为其添金,而是指望其出错的。

江南灾情复杂,且虞司钰到底年轻,无法极快控制弹压江南一众豪绅官员,这差事,可谓是个烫手山芋。

做好了,是本分。

做不好,便是宗政衡压制虞司钰的理由。

可惜,他也没想到,虞司钰会折在了江南。

他的确没有杀虞司钰的心,可虞司钰的死,他难道真的半分责任也无吗?

虞司钰的死讯传回皇都之时,他痛惜之时,心中是否也松了一口气呢?

明棠对这种行径很是不屑。

既然存了这心思,就不要还想要名声。

明君,是做出来的,而不是旁人褒扬出的。

即便人人迫于君威认定他是明君,可那有何用?

“九安,明君与否,不在虞铎一人之言。在天下,在百官,更在万民。虞铎鱼肉百姓,残害无辜之人,他口中的明君,你又何必在乎?”

明棠轻轻抚摸着宗政衡的长发,温声细语地回答着他刚刚的问题。

宗政衡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替我接着读折子吧。”

明棠缓缓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本奏折,缓缓为宗政衡读出。

这些时日,宗政衡的所有奏折,都是这般批阅的。

先是由明棠读给他听,而后他口述批阅,明棠代为朱批。

倒不是宗政衡不愿自己批折子,实在是从围猎之后,发生了太多变故。

太后去世,后宫的诸事,前朝虞家和常家的倒台,宗政衡忧思太过,落了一个头痛的毛病,头痛到极点的时候,双目视物都有些模糊了。

尽管有方苹的调理,可这些时日里,宗政衡还是不能太过操劳,尤其不能用眼睛过度。

所以,这些时日的奏呈,便都是由明棠读给他听的。

经历了这么多意外,明棠,早已成了他最信任的人了。

读着读着,一旁传来了德全的小声禀报。

“陛下,罪臣虞铎留了一封血书,裴怀安大人将其送来了。”

血书?

宗政衡睁开眼。

他缓缓过起身,从德全手中的锦盒中取出了那封血书。

那血书极短,只有一句话。

皇家无真情,陛下身侧奸邪叵测,万望慎之。

这句话,让宗政衡气极反笑。

好一个虞铎,直到最后还在打马虎眼,将话说得模棱两可。

他难道不知背后之人必定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吗?

他要的,是那个人的姓名。

能够将此事办得如此妥帖,半点痕迹都无,其能力和心性已经足以让自己忌惮。

而宗政衡身后的明棠,却看着这血书陷入了沉思。

虞铎,到底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呢?

这件事,当真是有意思的紧了。

虞家和常家的倒台,给后宫自然也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最近,不少宫嫔用来解闷取乐的玩意儿,便是被贬为宫婢的常婠。

常婠一入宫时便倍沐皇恩,加上家世出众,很快便一路顺风顺水升到了妃位。

自然,她这一路上也没少得罪人。

以往众妃嫔看在她的家世或者恩宠上,只能打掉牙活血吞,面上还是要做出恭敬的模样。

可如今,众人自然是可以不必再忍了。

“这是谁呢?不是曾经风头无人能及的常妃娘娘吗?不,如今不能这么称呼了,该叫罪人常婠。”

慎美人在宫道之上拦住了抱着一堆东西的常婠,开口便是讥讽。

“慎姐姐这话就不对了,这常婠是不是常家的人都不一定,说不准是从哪儿抱回来的。也是风水轮流转,常婠,你讥讽我们这些出身普通的宫嫔之时,可曾想过自己的出身更上不得台面。”

一旁的郑才人附和着,眼神里是十足的讥讽和恨意。

她们都是宫里的低位妃嫔,既无家世也无恩宠,虽然入宫年限久,但是却不及那时刚刚入宫的常婠来得风光。

便是慎美人膝下有一女,却也只是一个美人位分而已。

如她们这等妃嫔,便是常婠最爱折辱的人。

慎美人曾因为行礼不够恭敬这般子虚乌有的罪名,被常婠罚跪了三个时辰,膝盖上直接落下了毛病。

而郑才人则是因为宗政衡曾经夸赞过她一句琴弹得不错,便被常婠得知后,召去了春锦殿弹了一夜的琴。

直到最后,双手几乎废掉,再也无法弹琴。

她们当然知道,常婠如此猖狂,根源在于陛下的纵容。

可她们无法去对付高高在上的陛下,自然只能在常婠彻底落寞倒台之后,从她的身上一一讨回了。

“奴婢不敢。”

常婠微垂着头,瑟缩的模样,再没了曾经的肆意和娇艳。

她不明白,常家,怎么就一夜之间倒台了?

当然,最令她惶恐的是,为何常夫人会说自己不是她的女儿?

虽然圣旨之上并未明说,可是宫里早就传遍了,说自己的出身有问题,根本不是常家嫡出的女儿。

可自己明明是啊。

难道是常夫人发现了什么?

这一点猜测,让常婠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