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了……悠长的宫道上,满是嘈杂,玉瑶无力地躺在地上,与不远处同样看着这边的人对视。
或许,对面的“人”应该被称作……尸体,更为合适。
只不过那双凤眸里满溢而出的难以置信、不甘、怨恨使得那双眼睛看着栩栩如生,鲜红血液犹如绽放的红梅,点缀在翟鸟纹上。
“唉,谁想到堂堂皇后,居然死在这里。”一个穿着明光铠的少年看着地上已经咽气的女人,感叹着世事无常。
另一个年轻人蹲下来,盯着凤袍上用金线绣出来的凤凰,不急不缓地说道:“统领等人没在凤仪宫中找到皇后,没成想倒是让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又如何?要是抓住了皇后,那才是天降鸿运。”带领这群年轻蛋子的十夫长同样蹲下来,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被染血的宫灯映照,看着犹如幽魂。
“话说这宫女不是皇后贴身的婢女吗,怎么……”少年又将视线转向了几步之外的玉瑶,这个容貌清秀的宫女已经时日无多了。
少年看着玉瑶肚子上的贯通伤,这样想着。
“管她呢,这深宫大院,多得是腌臢事。”十夫长再度确认了一遍,见古氏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遗憾地叹口气,复又伸手将她头上为数不多的一只点翠步摇扯了下来。
“队长?!”第一个开口的年轻人一惊,旋即反应过来,沉默不语。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那个宫女那边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咱们搜不了凤仪宫,但在这里遇到皇后,拿着尸首过去一样可以领赏,再顺手拿几件首饰,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十夫长恨铁不成钢得瞪了眼这个愣头青,到时蹲下来这个手脚麻利地紧,还知道把金贵的主动奉上。
“哦哦。”少年有些不情愿,他是因为家里需要出个人服兵役才进了护城军的军营,本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虽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子弟,但能进入护城军,也是有些关系的。护城军本来就是闲差,一年到头除了必要的拉练,哪里会遇见战事。
所以他只要安安稳稳在军营里待个几年,然后荣归江南老家,有着在护城军的镀金,再加上殷实的家境,即便是当地的青天大老爷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可,如今听着上头的命令稀里糊涂来到了京城,他才知道自己服役的军队居然是来逼宫的!他要逃也来不及了,现在整个京城都被护城军严密把控,皇城更是混乱的很,到处都是惨叫或者哀求甚至狂笑。他笃定,一旦自己逃了,身后这群朝夕相处的战友绝对会很乐意斩下他的脑袋去领赏,到时自己的爹娘妹妹亦会受到牵连。
他蹲下来,与玉瑶迷蒙的双眼对视,突然感到些许悲哀。这个年轻的姑娘,明明可以跟着皇后一起留作人质,却在紧要关头杀了皇后,被队长一怒之下砍杀……
她一定有着自己的苦衷吧……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呢?
“姑娘,抱歉拿了你的东西。若是有机会,我会回来给你收尸。”少年干净的手上因为在玉瑶身上简单的摸索沾染了少许血迹,他拿着摸出来的一袋碎银,将翻找时弄乱的衣角抚平,满是歉意地和玉瑶说道。
他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和人这么说了,前面几次的宫女太监都已经在队长的剑下成为亡魂,他只能努力去记住他们倒下的位置,要是可以,要是有机会,他一定为他们收尸。
手上的血迹洗了又染,染了再洗……真的,可以洗干净吗?
他握着手里的碎银袋子,一时陷入迷茫。
而玉瑶,已经被庞大的困倦之意冲击,隐约感觉有什么人在耳边说了一句话,可话里的内容一点都听不清了,仿佛隔着一层什么东西,听起来倒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往事种种犹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玉瑶还记得那个冬天,大雪在屋檐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总不见天光,缠绵病榻的娘亲哭着为自己送行……
“孩子,要不……别去了吧?咳咳,咳咳……是娘糊涂了……娘欠的恩情,怎能让你去还。”
“娘,祥淑妃娘娘对我们有恩,是您告诉我,若是没有娘娘的照拂,我甚至活不下来。您总是说娘娘的恩情大于天,若是娘娘有需要一定要偿还人家。娘娘如今死的蹊跷,我们又怎能不为她查明死因。”
“孩子,孩子。咳咳咳!一入宫门深似海,娘已经在里面吃够了苦头,如何能让你再陷入这苦海。”
“娘,女儿不只是为了祥淑妃娘娘,也是为了您,为了我们母女。”
“孩子,我的女儿,你不要……咳咳咳咳!不要去找皇后报仇……我们平头百姓,斗不过……咳咳,斗不过她们这些贵人的。”
“娘……女儿去意已决。若是不走这一遭,如何偿还祥淑妃娘娘的恩情,又如何去让那高高在上的贵人为她所犯下的恶恕罪!”
“唉……我可怜的女儿……是娘,咳咳咳……对不起你……”
以后种种,皆是于此结出的果。在那个冬天,她送走了被毒和生产亏空身体的娘亲,孑然一身,踏入了那高门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