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岫从苏市长家出来后,先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下后续的情况。然后和司机到机关食堂吃了晚饭,这才给苏易打电话。
李云岫在茶楼等了十多分钟苏易才到。因为李云岫不知道苏易的位置,选的茶楼离苏易比较远,李云岫十多分钟就到了,苏易坐公交换了一趟车又步行七百多米才赶到茶楼。李云岫看了看表,从给苏易约好地方不到三十分钟。
苏易走到李云岫的茶桌旁,点了点头,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唉,先坐下喝点茶。”李云岫已经给苏易点好了。他知道以前苏易偏爱碧螺春。苏易坐下后,李云岫递过一支烟给苏易。
“老爷子还好吧?”苏易点上烟,看着手里的烟说。
“你觉得呢?都闹到一号大院门口了,能好吗?”李云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岫,能帮我一个忙吗?”苏易沉默了一会问,他没有叫“李书记”而是叫“云岫”,这是李云岫还在给苏市长当秘书时苏易对李云岫的称呼。当时,他们关系非常近。
“你说。”一声“云岫”让李云岫觉得本来和苏易已经有点疏远的关系,瞬间又拉近了。
“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回老爷子那里,能麻烦你空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还好吗,如果他身体有什么不好,你及时告诉我。”苏易说得很慢,让李云岫感觉到这话很沉重。
“你想干啥?出走?”李云岫的第一反应是苏易要离开榕市。
苏易摇摇头:“不是。也走不了,那些债主就像影子,我到哪跟到哪。我现在的情况是走到哪就把麻烦带到哪。其他我的我没什么,自己去面对。但我尽量不把麻烦带到家里。这也是我在租房也不回去住的原因。我在意的人离我远些,就离安全近些。”
“你以为那样苏市长会省心吗?那样他会更伤心。你在担心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同时,他们更担心你的安全。今天他对我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被人关在黑屋子里折磨逼你还钱。”李云岫想到今天苏市长说到这事的时候那种强忍着的神情。“回去住吧,至少安全一些。”
“回不去了。至少现在,不能回去。”
“别把面子看得那么重。安全比面子更重要。”
“不是面子的问题。另外,……”苏易不愿意再谈面子的事,现在自己的情况,谈面子不切实际。
“你现在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过段时间再决定回不回去。”李云岫知道现在劝不了苏易。
“那行。我就先走了。”苏易准备起身。
“等等。苏市长拿了一点钱,让你先把比较急的处理一下。钱在车上,你跟我一起下去。”李云岫起身。
下楼后,李云岫从车上拿下一个包递给苏易。
苏易本以为最多一两万,没想到是三十万。他把包往李云岫手里推了一下:“给他送回去吧。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我的债务来说,是杯水车薪。”
“不是……”李云岫还准备解释一下,苏易已经转身离去。看着苏易的背影,李云岫摇摇头:没钱也这么任性。
“回一号院。”李云岫上车后对司机说。李云岫得把钱给苏市长送回去,也需要给苏市长谈一下刚才和苏易见面的情况。
苏易回到屋顶,难以压抑的愤懑让他有一种不能遏制的冲动。
苏易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连累家人。自己离婚十多年了,虽然和陈雪同居了一段时间,但并没有登记。所以,在法律层面,苏易一直是单身。
和陈雪在一起的时候,陈雪问过几次结婚的事,苏易没有应承。这也是最后和陈雪分手的原因之一。陈雪以为苏易不想和自己结婚,而苏易则考虑万一出现经营上的问题,不想连累陈雪。
让苏易没想到的是,信用卡逾期,催收公司居然到了父母住家的地方,而且带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一号大院的安保严密,恐怕父母将因为自己的负债而被那些社会混混欺凌。而且,债权委托方居然还是银行。如果是小贷公司,或许苏易还不怎么意外,但银行居然也采用这种手段催收,实在让苏易没想到。
欠钱理亏,说不起硬话。催收的态度再恶劣,苏易都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所以催收的电话在恶劣,苏易也会忍气吞声。
但任何人要想欺负自己的父母,苏易绝不答应。虽然和父亲总有着一层隔阂,但苏易在内心也很崇拜父亲。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记者到从副省长的位置退休,如此大的人生跨度,父亲无疑是成功的。他无法容忍任何人对父亲的不敬,而且还是因为自己。自己可以不回父母家住,但也决不能让父母因为自己而受辱。
苏易拿起手机,想打给孙虎。现在市局刑侦分局的副局长。苏易想让孙虎给他那几个催收的资料。因为苏易第一个想到的是简单粗暴的方式,找到那几个人,用男人的方式来了结。
李云岫说那几个人已经被拘留了,而且领头的那个肯定会重新收监,加刑,另外三个可能会是缓刑。苏易有这个耐心,等!等到他们出来。苏易不会去找他们的家人,但一定会去找折这几个人,为父母讨回公道。
苏易自幼习武,但基本没有打过架。只有两次出手,一次是和父亲回老家,父亲没让司机送,而是让苏易开车和自己一起回去。在路上,一辆车快速超车的时候几乎把苏易的车别到了路沿外,差点翻车。那辆车在前面停了,三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其中一个拿着棒球棒,另外两个手里也拿着短棍。
父亲准备与他们理论,一个男人却用短棍着父亲:“你个老瓜娃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苏易没等这男人说第二句话,一个高鞭腿把这男人扫下了路基。接着对另一个男人出手,不到两分钟,一个男人被苏易踢断了小臂,一个男人被苏易打断了鼻梁。
父亲已经报警。不一会,一辆警车开过来。警察一看,原来这三个男人是专门在这条省道上碰瓷讹诈过路车辆,不少司机和乘客见这拨人气势汹汹,也就只好舍财免灾。这次遇到苏易开着VoLVoS80,车上又只有两个人,在跟了一段时间后,就准备把这辆车别下来。当时他们是想制造一个小的擦挂,没想到苏易让过了。于是就下来准备硬抢。
当时苏易并不知道这是碰瓷,动手只因为那个男的指着父亲出言不逊。对方拿着棍棒,苏易毫不犹豫先下手,解除对父亲的威胁。而且那次苏易基本没有留手,哪怕事后有可能承担刑事责任,他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苏易对父亲的感情,很深,但不在表面。他有可能很长时间不回去看父亲,更不会买点水果什么来表达孝心。但一旦父亲有事,苏易不会有任何保留地全力以赴。
另一次是苏易的前妻邱玫在离婚后被一个瘾君子纠缠。苏易把这个瘾君子带到了鹰嘴岩,扔给这个瘾君子一把搏击刀。结果,这个瘾君子自己在腿上插了一刀。
当时苏易和邱玫已经离婚,如果邱玫找到了另一段感情,苏易不会有任何干涉。当苏易听朋友说起这个瘾君子居然准备敲诈邱玫的时候,苏易同样毫不犹豫地出手了,而且以最男人的方式。
而更多的时候,苏易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化人形象。几乎从不爆粗口,说话也很客气,如果对方是说普通话,苏易都会用“您”称呼对方。而苏易无论在以前公司还是在其他地方,他开车进大门的时候,都会对保安说“谢谢!”
一次苏易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快速行驶的电动车从脚背上碾过,那个起电瓶车的人居然车都没停就走了。回到住的地方后,苏易跟陈雪说起这件事。
陈雪问后来怎么了?苏易说,太气人了。我一气之下……“你把人打了?”陈雪知道苏易练过功夫。
“我一气之下,我也走了!”苏易像是谈一件开心的事。“啊?一气之下,你也走了?”
“而且,还有后续。”苏易见陈雪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后续?后续怎么了?”陈雪问。
“可能那人也紧张,在前面碾到了路沿,然后车倒了。我也走拢了。”苏易开始编。
“那……”陈雪问。
“我帮他把车扶起来。然后给了二百块钱。”苏易说。
“帮他把车扶起来,还给二百块钱?为啥啊?”
“我吓到人家了,这个必须要对人家负责。”苏易说着就笑了起来。
“你……把我当瓜的是不是?”陈雪冲过来,扬起拳头要打苏易。
“给你开玩笑呢。那有那么开心的后续。”苏易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想,如果真有这样的后续,自己也不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毕竟,即使碾了自己的脚背,也不应该是故意的。只是,觉得怕惹麻烦,没有停车而已。
孙虎就曾经说苏易:你就是一个穿着文化人外套的土匪。苏易纠正说:是侠客。
侠客,也曾经是苏易向往的一种生活状态,挑书仗剑,独行江湖。但现在的社会已经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也没有了这样的环境。苏易的侠客梦也就只能是梦而已。
后来苏易经商,也曾把它当做另一种行侠。带领一个团队,纵横商海,渡不了众生,至少能造福身边的一部分人。
但让苏易没有想到的是,不但没有造福身边的一部分人,还给一些朋友甚至父母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成为失信人后,苏易自然就开始关注负债群体。
负债人中,跳楼的、跑路的、以烂为烂的、也有靠摆地摊从头再来的……
而债权方,则有各种收债技巧。从强制执行、曝光信息、资产查找、到合法催逼……
看了很多,苏易却无法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目前情况的有效信息。
跳楼?自己解脱了,那别人怎么办?不说那些高利贷,就是那些帮助自己的朋友,难道自己一走了之,让朋友自己去承担那些损失?死不起!那样会拖累真正关心和支持自己的人。
跑路?能躲一时,还能躲一生吗?如果躲一生,和跳楼又有什么区别!
以烂为烂?还不如去跳楼。既然无法再对朋友负责,跳楼还可以以死明志,也算是一个交代。
摆地摊?苏易无法想象真的靠摆地摊可以还清一千万的债务。而且,一旦摆地摊,恐怕再也么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至少,苏易不认为摆地摊可以每天净赚2650元。又或许,苏易根本不知道怎么经营好一个地摊。
直到现在,苏易依然没找到自己的方向。苏易只能用蒲松龄屡试不第后为自己写的自勉联来给自己打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然而,自己可以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也可以有卧薪尝胆的韧性。自己可以忍辱负重地活着,但如果自己的父母因此受辱,苏易绝没有刘邦那样“请分我一杯羹。”的残忍和绝情。
苏易最终没有给孙虎打电话。前思后想,苏易决定先找银行,再找到那家催收公司的老板。那几个人虽然是直接做事的人,但起因是银行,黑手是催收的老板。何况,那几个人在拘留所,苏易需要时间等他们出来。但银行和催收公司的老板还在外面。
主意拿定了,苏易开始梳理细节。苏易需要规避的是自己行为过激给对方留下把柄,那样,不但没能给父母讨回公道,反而再次给父母抹黑。
从行为到措辞都过了一遍后,觉得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身上有几处又痒得厉害,低头一看,手臂上、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这才想起,本来下楼是买灭蚊器和吃晚饭的。结果,李云岫一个电话,自己晚饭没吃,灭蚊器也没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