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猗小姐的夫君,不就是荀玉么。
如此说来,这画中人岂不是……
罗嫣睁大眼睛,不由得看了方锐一眼。
只见方锐亦是满面错愕。
屋中一时寂静无声。
方钿华一双晶亮的眼睛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方才的问话让她有些糊涂。这两人大晚上跑来钱庄,莫非就是为了问一幅画?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沉默半天,还是方锐先开了口:“多谢方公子以实相告。”
说罢,他朝罗嫣使了个眼色。
罗嫣心领神会,从袖筒中取出一物掷在柜台上。
柜台后的几个伙计立时吓得一哆嗦。待东西落下,几人才看清那原来是一个纸包。
“金疮药。”罗嫣瞟一眼那矮胖伙计,随即又对方钿华道:“多有得罪了。”
方钿华赶紧顺着两人的话说:“今日之事,想必是场误会。兆鑫须得开门迎客,还望二位行个方便。”
眼见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在夜幕中消失不见,方钿华这才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里……
屋外,夜色渐浓。
屋中,烛火明明灭灭。
迟义坐在桌旁,一只手扶额,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从游方谷到云城的路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在荀玉回程必经的落脚之处动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游方谷里地势凶险,群兽出没。有了地图,只能保证不在谷中迷路,能够躲过谷中的致幻迷瘴,不至于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至于别的,那就得看自个儿的本事了。
跟在荀玉身旁的,只有一个医义坊的大夫。这两人从游方谷回来的时候,身上十之八九都会带了伤。而他选定动手之地又远离云城,侯府的人根本帮不上忙。
迟义抬起眼帘,盯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烛光映在他幽暗的眼眸中,缩成两个跳跃的光点。
荀玉若是出不了游方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
虽已是深秋,游方谷中依旧是满目苍翠。参天古树的枝叶密密层层彼此交错,,像是一道道绿色的屏障,遮天蔽日。
这幽幽的深谷,全无半点文人墨客口中山水的雅趣,只有骇人的清净和阴冷。
“就是这里了。”姬亦其收好地图,看一眼脚下深不可测的谷底。
荀玉亦往脚下看了一眼,现在虽然是白天,但是一眼往下看去,黢黑一片,若说眼前这就是个无底洞,怕是也不为过。
他俯身捡起不大不小一块碎石,用手掂了掂,一甩手,那碎石便一头向谷中栽去。
寂静无声。
石块似是被脚下的黑暗吞噬掉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分痕迹。
“绶草就长在深处的谷壁上。”姬亦其抿下薄唇,清明的眼睛亮了亮:“怎么样,荀玉兄?”
荀玉皱了皱眉。他知道游方谷中心的深谷凶险叵测,但眼下所见仍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其实就此回去也无妨。”姬亦其瞥一眼斜挎在肩上的布袋。那里面已然装了不少草药。这都是他们几日来在游方谷中的收获。
不过这收获也有代价。自从进了游方谷,两人一路走险道攀崖壁,又遇着不少蛇虫猛兽,身上皆已是伤痕累累。
虽说都是些皮外伤,又有姬亦其跟着随伤随治,但伤口愈合总归需要时间,更别提往往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荀玉蹙眉思忖片刻,从随身行囊中取出飞爪与绳索:“我下去看看。”
说罢,他利落地将绳索与飞爪牢牢绑在一起,找了一处石缝将飞爪固定好,然后顺着绳索,一步步小心后撤着往谷下走。
姬亦其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便只立在旁边静静看着。
这深谷里实在太过幽暗,人下去不多时,身影便被周围的黑暗一点一点吞没,再也寻不着半分踪影。
姬亦其不禁蹙眉。
云安侯指着这绶草保命,荀玉既是到了这里,必不肯放过一丝机会。
他倒是并没有什么执念,非要医治好云安侯的顽症。不过这绶草除了配制炽凝,亦可以用于配制其他几种效用极大的良药。
荀玉若是能取回这药草自然好,若是……
姬亦其忍不住又往那深谷里看了一眼。
这样胡思乱想着实让人烦躁,他索性席地而坐,将药袋从肩上卸下,开始仔细整理其中的草药。
周遭一片寂静,时间如天上的流云般缓缓而过。
待到将草药整理的差不多,他站起来舒活一下筋骨,忍不住又向深谷中望了一眼。
黑黢黢的深谷依然安静,似是一口没有丝毫波澜的巨大深井。
差不多……要有两个时辰了。
他正想着,那根已然平静多时的绳索突然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姬亦其身形一凛,赶紧往谷边走近几步,起初眼前仍是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不久便有一个身影渐渐从那团黑暗中挣脱出来。
眼见着那身影越来越近,他几乎已经能看清荀玉的身形。
凝神之际,突然有东西从谷中直飞出来,就像一只轻盈的飞鸟,穿破黑暗直冲云霄,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他的眼前。
有水滴沿着那道弧线落下,滴在皮肤上,异常清凉。
姬亦其下意识伸手去接。
直到东西稳稳落入手中,他才看清那是几株茎叶完整的草药,根上附着一层潮湿的黑土,又细又长的叶上仍凝着未干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