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果然很好。天空如水洗般湛蓝,只在天边有寥寥几片薄云。
猗兰早早便到了静云寺。她四下看看,不见方钿华的踪影,便在寺门口一旁的银杏树下耐心等着。
秋日的阳光穿过已然泛黄的银杏叶,将斑驳的暖意披洒在她身上,把她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
辰光尚早,静云寺香客寥寥,唯有庙中僧人的诵经声隐隐飘入耳中。这飘渺的梵音让古寺显得愈发幽静清寂。
猗兰不知不觉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荀玉时的情景,那日的静云寺外,也如今日这般,阳光又柔又暖,袅袅梵音入耳……
她正想着,忽听得有人唤她。
转头一看,只见方钿华一路小跑朝着这边过来。
“我来迟了。”方钿华跑到她跟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等很长时间了吧?”
“不碍事。我也才到不多时。”
说着,猗兰挽起方钿华,两人一面亲亲热热说着话,一面往寺中走去。
进了静云寺,两人先依例敬了香,然后端端正正跪在蒲垫上。
方钿华一面拜,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猗兰悄悄看她一眼,也听不清她在嘀咕些什么。
猗兰收回目光,心中默道着酬谢神恩,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拜完后,两人又去一旁捐了香资,方才离开。
行至殿外,两人走着走着,方钿华的脚步突然一顿:“猗兰,你看。”
猗兰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在普贤殿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求签解签的位置。
只见那厢坐着个身着缦衣的中年居士。他的身形瘦削,一双眼睛虽小却精明有神,面前的桌子正中,摆着个签筒。
方钿华一下子来了精神:“走,我们过去看看。”
猗兰原本不信这些,但她知道生意人对此最是在意,便只好陪着方钿华一起进了普贤殿。
“二位想问些什么?”那居士见两人来至面前,先开口问道。
方钿华施了一礼:“居士,弟子想问财。”
那居士一愣,大概是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见他怔愣,方钿华以为他没听清楚,便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又道:
“弟子求财!”
惹得普贤殿中几个香客也往这厢看了看。
“啊……好。”那居士面色有些不自然。
猗兰侧过身去,悄悄揉了揉额头。
方钿华取了签筒。拿到手里,她方才觉出异样,这签筒居然是纯铜制的。
嗐,铜臭之人问财,纯铜的正好。
她心里想着,摇了摇签筒,没摇几下,便有一支铜签落了出来。
照着铜签上的标记,那居士为她取了签文。
方钿华双手接过签文,小心展开,就见上面写了四句:
攒眉思虑暂时开,咫尺云开见日来。
宛似污泥中片玉,良工一举出尘埃。
她认真看看,眨了眨眼:
“这什么意思?”
居士接过签文:“姑娘若是问财,这算是一支中签。”
他的目光又在签文上扫了扫:“四季财运平常,但年末所得颇丰。”
方钿华听了他的话,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道理,但不禁又有些许失望。
猗兰在一旁听着,看她那脸色,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只要没摇出个上上签,没算出个“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她都得失望。
见她意兴阑珊,猗兰挎了她的手臂:“既是卜过了,我们走吧。”
还不待她们转身,那居士便开口对猗兰说道:“姑娘留步。既是来了,何不问上一签?”
猗兰摇摇头:“不必了。”
这些卜算问卦之类,她素来是不信的,说罢转身又要走。
“我猜姑娘府中喜事将近。”那居士眯起细长的眼睛:“若能卜得上上签,亦算是讨个彩头。”
闻听此言,猗兰脚下一顿。
方钿华眼睛一亮,拉了拉猗兰的袖筒:“这居士好像有点本事。横竖都已经来了,不妨试试。”
说罢,不忘把猗兰往签筒那厢推了推。
猗兰无奈,稍稍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执起签筒。她心里想着成礼之事,信手从签筒中捻了一支铜签出来。
循着铜签上的标记,她从居士手中取过对应的签文纸。
展开签文纸,猗兰的脸色霎时一变。
“姑娘可要解签?”
那居士一双锐利的眼睛从她面庞上扫过,将她的神色变化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必了。”猗兰挽起方钿华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方钿华眨眨眼,心中猜到这支签可能不甚如意,赶紧说道:“求签问卜,不过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这些个事情,其实也当不得真。”
猗兰勉强笑笑,没有说什么。
她的手在袖筒中微微蜷起,将签文纸攥成纸团,手指轻轻一捻,那纸便被揉皱了去。
走出普贤殿,她将攥着的手一松,那皱巴巴的纸团便悄无声息坠到地上。
一阵清风掠过,纸团被吹着打了几个滚,跌跌撞撞落入普贤殿外的草丛中。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静云寺外……
一只白皙的手将那揉皱的纸团从草丛里捡了起来。
纸已然皱的连上面的字迹都歪扭得不成样子:
秋水伊人各一方,天南地北恨偏长。
相思试问凭谁寄,不尽凄凉枉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