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柚的手放在薄被下，感知到他伸过来、坚定地握住自己的手掌。
“你少来，这算什么借口。”几乎被他眼中的深情溺毙，池柚又一次被他成功偷换概念，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刚刚说要立规矩的事。
她下巴埋在被子里，漆黑的眼睛认真地与他对视，轻声：“陈谢年，我们一起活到八十岁吧。”
我们以后都不分开。
——两人这个事后中午织构出的脉脉温情，在三小时后的下午茶时间，被小插曲打破。
原因是，池柚轻微地发起了低烧。
她醒来时已经快两点了，陈谢年叫酒店给她准备食物，然后抱她去餐桌。
两个人在私人海域旁一起吃了些东西，池柚脑子清醒了但身体依旧很疲惫，头还有点沉沉的，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只生蚝和几口意面，就提出大胆的想法：“我想去游泳。”
陈谢年都顿住了：“……”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你不是说，你很累了？”
“就是因为累，才更想泡在水里。”池柚像个不服输的犟种，软着嗓子但很较真地说，“你不觉得适当地游泳、接触水，能缓解疲劳吗？”
“……你昨晚在浴缸里泡了那么久，怎么没跟我说你很放松？”
“……”
池柚找不到理由了：“好吧，我就是想游一下。”
她说：“我期待在这边游泳，期待很久了，来都来了，总要试一试吧。”
行，这个理由，陈谢年勉强可以接受。
但他不打算放她到太远的海域去了，她身上那些痕迹……看得出来，她本人也非常在意。
岛上每座别墅都有私人泳池和对应的海域，幸好这座是私人岛屿，在岛上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工作人员。
两人在这里住一阵子，陈谢年在心里盘算，打算过两日带她出海：“就在附近游，不走太远，嗯？”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再远她也不会跑出私人泳池。
池柚摆手，扔下餐叉，利索地跑去换衣服：“知道啦。”
“……”陈谢年望着她快乐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秒迟疑。
这家伙……
是真的累到不行了吗，不是在演他吗。
半小时后，池柚泡进海水中。
这一片海域太靠近岸边，没有鱼，也没有其他人。
今天阳光很好，不见一丝云翳，盛夏叫嚣着热气，遮光伞立在岸边，上面的光线暖洋洋，暑气被水汽蒸腾得不见踪影。
海水一碧万顷，蓝得过分，像许多年前她的想象一样，美好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想象中的一切，好像都实现了，工作，曾志鹏，陈谢年……是不是因为陈谢年？她的运气似乎也跟着变好了。
池柚紧接着想到，她的游泳也是很久以前，跟陈谢年学的。
那时候也是夏天，阳光瑰丽，红墙爬满常青藤，梧桐树上蝉鸣永不休止，泳池的水面上总是铺着灿烂的烁金。她对少年的心思一无所知，以为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现在想想，他教她游泳时，每次碰到她都有点不自然……
池柚以为他天生那样，但根本就不是的。
过往与现实交错，带着满脑子与她有关的回忆，池柚拉下泳镜，海水一点点漫过身体，她沉进水中。
靠近岸边的海水是透明的，阳光倾倒下来，折射出交错的光影。
池柚睁开眼，水面波纹一层层波动着拂开。
陈谢年立在岸边，默然注视她，视线跟着她时近时远，水面之下，她像漂亮的游鱼。
然后……
嗯。
一小时后，她就开始发烧了。
池柚：“……”
其实池柚并没有游太久，她在水中追逐银色的小鱼，今天阳光很暖，水温也不低，大夏天的，在水里根本感觉不到体温流逝。
温暖的海水掩盖了很多身体传来的不舒服的信号，她一上岸，管家立在旁边，陈谢年立刻接过大浴巾，将她整个人都裹进去：“冷吗？”
“拜托，陈先生，我们可是在马代，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温度……哈啾！“池柚伸手去抓他盖上来的毛巾，还没拽下来，闷声打出一个喷嚏。
陈谢年：“……”
“没关系的，我游的时间又不长，你知道的，美少女都喜欢玩水，我……哈啾！“
陈谢年：“……”
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点。
大毛巾总算被池柚拽了下来，她披在身上，一边跟着陈谢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瓮声瓮气地揉鼻子，“你现在担心我，昨晚为什么不担心我着凉……哈啾！“
陈谢年：“……”
陈谢年停住脚步，转过来，盯住她。
他身高比她高太多，就这么不说话，站着，望着她，视线就很有压迫感。
池柚连续打了三个喷嚏，终于开始感觉有一点冷。
“陈谢年。”她干脆撒娇，“我好像真的有点着凉了，不然你抱我进去吧。”
她说这句话时，抬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刚刚拉毛巾时把泳帽也蹭掉了，柔然的长发只有尾端被水打湿了一些，垂落到纤瘦的肩膀上，看起来整个人都毛茸茸的。
陈谢年忍不住，叹气，伸手摸她脑袋：“你真的好像个小孩。”
他没再多说什么，微微躬身，手臂有力地从她膝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迈开长腿往屋内走。
池柚窝在他怀里调整拽浴巾，下一秒，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宠溺的无奈，从头顶落下来：“做小孩挺好的，池柚就是我的宝宝。”
池柚微怔，感觉马代的风都变甜了。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昨晚跟他接吻以及那什么时，吹了风；还是在海里游泳这一个小时，真的着了凉；又或者陈谢年这家伙最近说了太多情话，含糖量太高，池柚在短期内摄入了太多糖分……
黄昏未至，池柚发起了高烧。
生病来势汹汹，陈谢年出行没有带药，想去找别墅管家拿，刚起身就被池柚拽住：“陈谢年……”
他回头，这姑娘每次生病都跟喝酒一样，上脸。
她皮肤太白了，但凡有一点升温，两颊立刻浮起淡淡的粉色，像少女遇见了心上人。
睡梦中，病着，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眼睛都累得睁不开了，还在死死拽着他，小声喊：“不要走，陈谢年，不要……不要离开……”
陈谢年微怔，心疼得不得了，又莫名有点好笑。
修长手指绕过她柔软的耳朵，他帮她把散落到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慵懒低笑：“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我？”
“就是舍不得……”池柚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不清醒，下意识地接话，“再陪我一会儿。”
黄昏在两人之间弥漫，临海的落地窗窗户没有关严，有风高高扬起白色的纱帘。
室内空旷安静，像某些文艺电影的画面，偶尔有海鸟飞过，鎏金流进海里，将海面染成淡红，陈谢年穿着棉麻材质的居家服，整个人笼在温暖的夕光中，英俊得不像话。
他居高临下，望着睡梦中的池柚，慢慢坐下来。
“以前为什么不说，不想我离开？”
“……”
“如果以前你也直接告诉我，不想和我分开，要我留下来……”他望着她安静的脸，握着她的手，一字字地，声音很低。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过去不成熟的自己，“我们或许就不会分开了。”
再想起过去，陈谢年还是会遗憾。当初他太自私，但如果池柚真的求他不要离开，他或许真的会留下来。
只是那时候的他太独断，而那时候的池柚，又太乖巧，什么都随他。
海水安静地拍打白色沙滩，又一次落日，夕阳慢慢从天边滑下去，云层的色彩如此浓烈，海水也在闪闪发光。
寂静的室内只有除湿器工作时发出的白噪音，陈谢年静默许久不见她回应，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按铃叫管家：“你好，我夫人生病了……大概是着凉，低烧，辛苦送一些退烧的药物过来。”
他报了个房间号，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上门，想了想，重新脱掉拖鞋，又躺回池柚身边。
天高海远，灯火暗淡，海面如同一片燃烧的云层。
如果能一直这么躺下去，好像也不错。
这些年来，不跟池柚在一起的时间里，根本没空去想别的，也不敢去想她，他的时间好像封存在与她分开的那一年。
想过无数次要找到她，重新跟她在一起，但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情境，也不过是跟她一起，躺在这里。
陈谢年微微闭上眼，下一秒，身边的姑娘忽然翻个身，抱住他。
她像个小朋友，迷迷糊糊地寻找他的胸口，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他胸口拱。
陈谢年呼吸一滞，那瞬间有很多东西直直往脑子里冲，青春期的碎片，两个人破镜重圆后分开，又重新在这里相遇……
“池柚。”他垂眼看她，她没有醒，嘴里小声喊他的名字。陈谢年哭笑不得，轻戳戳她的脸，低声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
“……没有，我不渴。”隔了好久，池柚超级小声地嘟囔，“感觉你躺下了，想抱抱你。”
陈谢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也伸长手臂抱紧她，话到嘴边又忽然词穷，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在的，池柚。”
我可不可以一直一直，把你带在我身边。
留下来吧，不要再走了。